第10章 10.(第2/2頁)

四周死寂,心臟在胸腔裏劇烈搏動的聲響震耳欲聾,陸盡燃在原地站了很長時間,才垂了垂眼睫,把空藥瓶也拾起來,還有飄落在箱子旁邊,盛檀根本沒注意到的一小縷黑色長發。

他拉開行李箱,裏面唯一的物件,是一個蓋子脫落的大金屬盒,滿滿當當的盒子因為撞擊,弄得七零八落。

陸盡燃把盒子拿出來,仔細復原,筆和藥瓶擺回原位,整齊紮好的頭發放在最角落的隔層裏。

頭發他攢了很久,在她拉著他跑過的街頭風裏,在她給他輔導功課的寫字台上,在她午後安靜睡著的躺椅邊,他一點點視若珍寶地偷偷藏著,才有這小小的一束。

那支筆,她早忘了吧,他因為她和別人走得近吃醋,她不懂,以為他別扭鬧脾氣,找了張小狗貼紙貼到他的筆杆上哄他,托著腮問他,你看這小狗冷著臉,不愛笑,像不像你。

那個藥瓶,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高燒,醫院的走廊裏擠滿輸液的人,她緊緊挨在他身邊,認真研究著剛開的藥,細細手指攥住他說,別怕,這個藥打完,我就帶你回家。

盒子最上面放著的是個小包裹,陸盡燃小心翼翼拆開,把中間碎掉很多年的杯子一塊塊擺好,再系緊。

這是她送給他的唯一一件禮物,他放在家裏,碰都不舍得,卻被人當著面故意砸碎。

她不辭而別的那天,留給他的一張紙條,他拼命去夠,歇斯底裏,又被人丟進燃燒的火裏,在他眼前化成灰,灰燼本來混著眼淚收在一起,可是她走得好久,太久了,久到那封塵埃一樣的告別信在時間裏流散消失,他怎麽也抓不住。

陸盡燃低著頭,一樣一樣撥弄。

沒什麽的。

在盛檀眼裏,即使滿滿一盒她都看到,也不過以為他是個喜歡積攢廢品的小怪物。

他只是她忘掉的一段插曲。

但這裏面,是他從前那麽多時光的全部,是他被她在乎過,偏愛過的所有證明。

陸盡燃把握到發燙的醒酒湯包裝袋攤開,鋪平,放到盒子裏,微微笑了一下。

這個是假的。

她不喜歡他,不關心他,僅僅是拿來哄騙他的。

可那又怎麽樣,他這些年,連夢裏都發瘋地想要。

關著的房門外面,突兀響起一陣悶響,盛檀含在嗓子裏的吸氣聲隔了兩道門,在陸盡燃耳朵裏依然無比清楚。

他立刻出去,看見盛檀正捏著手機走進客廳,另一只手上有一道新鮮的傷口,應該是收拾行李劃到了。

陸盡燃拉住她手腕,同一時間,她開免提的手機裏傳出緊張的年輕男聲:“——沒事吧檀檀,傷哪了?”

陸盡燃動作猛的一頓,呼吸像被扼住,臉上仍然安靜。

“抽屜裏有塊翹起來的鐵皮沒看見,刮了一下,不嚴重,”盛檀傷手豎起白皙食指,抵了抵唇,對陸盡燃無聲比一個噓,指揮他找到醫藥箱,不影響地跟電話那頭說,“你記得把新版劇本再過幾遍,明天開機第一場,就是你跟蘇白的對手戲。”

男聲帶笑,熟稔親近:“我還需要你擔心嗎,大導演操心好新人就行了,作為你親手調.教出來的演員,我是來給你解憂的。”

陸盡燃在醫藥箱裏找出藥棉和創可貼,眼睫深深壓著,唯有指骨偶爾一晃而過的青白,泄露出一絲情緒。

他讓盛檀坐下,去洗了手又回來,蹲跪在沙發邊,看著她傷口流下來的血珠,用自己的手擦掉,才換藥棉清理,給她包好。

盛檀戳戳他肩,口型說:“去睡。”

陸盡燃一言不發,回到書房,她還留在客廳裏,跟人聊天的音量不高不低,有時一笑,穿透耳膜。

他在黑暗裏,背靠著門坐在地板上,捂嘴輕聲咳嗽,再正常不過的生病反應。

外面果然停了。

他也停,聽上去是在很辛苦地壓抑著不舒服,體貼乖巧到不行。

隔了一會兒對話恢復,男聲脫離工作,關心起她的私人生活,陸盡燃病中虛弱的咳嗽再次出現。

電話成功掛斷。

腳步聲靠近。

盛檀好整以暇地敲了敲門:“阿燃,還不睡?”

陸盡燃仰起頭,脊背抵著門板,聽她就在外面,隔著縫隙,能捕捉到她的味道。

“電話好吵,睡不著,”他喝醉酒的語氣柔軟,拖著幹幹凈凈的尾音,“有人哄哄就好了。”

陸盡燃擡著手,掌心那塊私藏的,屬於盛檀的幹涸血跡,被他貼在唇上。

跟她開口說著這麽單純的話時,他舌尖會若有若無掃過,淡淡甜腥在他口中濕潤化掉,跟他融成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