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盛玦抱著江洛瑤回去的時候, 宴會已經散了。

眾人都在各自往回走,無論哪條路,都有零星幾個人影。

哪兒哪兒都是人,真的叫人心煩。

盛玦可算是看出來了, 自己就是那活該寡獨的命, 每次一到關鍵時候就會遇到一些糟心的事兒。

無論哪次都不能得手。

他想去觸碰她, 她會嫌癢想笑。

氣氛正好,他想親親她,結果也手忙腳亂沒有如願。

現在兩人終於要回去了,路上還有這麽多礙眼的人走動。

盛玦真是一肚子火氣。

因為不想讓他人瞧見江洛瑤也在廣華殿住著,所以他每次都叫容百和蕭青帶人在萬和園兜個圈子再回, 今日那倆不在身邊, 自己親自帶她回, 便得知了每日她都得如此受累。

“洛瑤, 你每日回廣華殿時, 是否都覺得繁累。”盛玦問她, “本王有個好法子,你要不要聽。”

他只需要娶了她, 就不需要總是在背地裏親近她了。

盛玦存了私心, 想光明正大地陪著她。

江洛瑤問他, 那個法子是不是回王府,不住萬和園了。

盛玦:“……”

他心裏醞釀著浪漫話語, 誰曾想她這般務實地點明了真相, 倒叫他有些不好意思開口提及此事了。

“想回的話, 過段日子本王叫人送你回去。”盛玦說, “最近受累了,怪我考慮不周。”

江洛瑤緩緩地搖了搖頭, 說並不怪他。

“王爺還要在萬和園呆多久。”她問,“若是日子久長,我便不回府了。”

盛玦一愣,隱約覺得這句話遠不止表面的意思。

但他又不敢多謝,唯恐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直到——

直到江洛瑤又解釋了一句。

她說:“王爺那幾日忙著國事,整夜整夜地不回王府,我一個人呆著也覺得無趣,若是再回去府裏,豈不是又要過那種日子了。”

盛玦聽到了自己沉寂已久的心跳聲重新出現,緩慢而堅定,像是她的肯定話語,雖然低緩,但是無端給人一種安定的情感。

“那便不回。”盛玦放她一下,陪她一起慢慢地走著,“等忙完這段時日,本王便守著你,哪兒也不去。”

江洛瑤走在他前面,目光看著遠方,聲音卻被晚風帶起來,似乎在他耳畔輕語:“家中若是無人,便不能稱之為回家,廣華殿外風景雋麗,也是很養人的,等過了這個秋,我們再回家也是極好的。”

盛玦緊緊盯著她背影,啞聲問:“回家,回哪裏,侯府嗎。”

江洛瑤回眸,像是嗔怪他不懂自己的意思:“自然是王府。”

回家。

家。

這兩個字對於盛玦來說,總是有些陌生的,他弱冠之前,整日惕然警覺地活著,身邊之人皆不可信,更遑論家在何處。弱冠之後,他未娶妻,也入了自己的府,但那也不是他的家,上位之後,攝政王府對他來說只是個落腳之處,可有可無,忙起來了,直接在軍機處歇了也是常見的事兒。

家?家在那裏?

他都沒有想過以後的日子怎麽過,怎麽會想著回家。

唯獨的一次,也是他感懷之時幻想出來的,若他老去,府中的舊人也死的死,老的老,沒有新的人進來,他就跟著府邸院落一起陳舊灰敗下去,若許哪日走得急,都沒有人為自己哭一聲。

盛玦咂摸了一瞬,對以後的日子沒有絲毫的期許。

但江洛瑤來了……

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他一邊朝著光亮處走著,一邊靜靜地回想。

那日在寧紫軒乘涼,他見她捏著扇子朝自己走來,緩步輕移,帶著滿身的光,好像多年後,她成了自己的妻,成了王府唯一的夫人,也是這般歲月靜好。

要是能娶了她該多好。

他是如此渴求這一幕能真真切切地發生在自己身上。

只有她才能破了自己這寡獨的命格,能叫自己恣意鮮明地看著這世間。

在以前,盛玦總是驅散不化心頭的那點兇煞戾氣,他好似厭惡世間的一切,厭惡鮮活的生命,厭惡光麗殊艷的女子,厭惡輕軟乖巧的貓狗,厭惡世人的笑顏……

萬事萬物都入不了眼。

他就像在自我懲罰一般,活的艱難勞累,整日與怒火兇煞相伴,沒有一點光亮。

幸虧她來了。

冬日初雪時,嶽昌侯帶著女兒敲了攝政王府的門,把一份光亮送進了王府。

盛玦一邊走,一邊戀慕地望著她。

他負著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能有這般幸福的時候,他們二人之間也沒什麽大風大浪,好像這一切都是命裏該有的,從相見到相知,多的只是時日上的陪伴。

她一直簡單地偏心自己,也一直獨屬於他,

盛玦心中像是揣了塊熱絡的炭火,把他往日所有的愁腸百轉都給熨舒展了。

“江洛瑤,等等本王。”盛玦被她帶著往燈火鮮亮的地方走,只覺得她走得那般快,險些都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