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九代裝置

這一程是客車,也沒遮什麽篷布,說是大約十來個小時車程,中午出發,半夜能到。

靠左第一排,張道安喊完那一聲後就回身坐下了,腰杆挺直,目不斜視,也不說話。

車內靜悄悄的。

這一期的新兵不同往屆,因為某些事情的爆出,如今幾乎每個人都知道34473這個屬於食堂大黃狗的名字,其實就是張總教官在板擦九軍的正式編號……內情和意味都深長。

所以,張總教官自己樂意喊,那是他自己的事……剩下沒有人敢吱聲。

直到……

最後一排,同是左邊排,一個大塊頭突然俯身越過靠窗的戰友,艱難地歪著脖子,也把上半身探出車窗,笑著熱情朝後揮手,喊:

“再見……34473,再見了,大黃。”

賀堂堂回身,坐下,像是剛離家去闖蕩的熱切少年,搓著手,迎著滿車人震驚而同情的目光,“嘿嘿,挺舍不得的。”

“……”

“老實說啊,其實剛開始那陣,我還打過它的主意,想偷偷套了吃狗肉”,沒人回應,他就自己找話,朝末排右邊的兩個人,也就是溫繼飛和韓青禹說,“幸虧沒下手啊,現在都生出感情了。”

韓青禹和溫繼飛:“……”

車內靜悄悄的。

隔一會兒,賀堂堂抱著手臂開始打呼。

寂靜得只有發動機和車窗在響的客車上,雖然顛簸,依然不少人睡著了,韓青禹默默思考了一會兒盜墓哥的事,覺得冤屈是一,沒有顧念是二,但最終讓他成為清白煉獄的重點,怕還是他口中那個“好人”的引導和洗腦。

所以,大概這樣的結果也好吧……他已經選擇離開那條對無端人群的毀滅之路,然後確實,也沒人有權力逼迫他去為這個待他薄涼的世界而戰。

至於韓青禹以及這車上的絕大部分人……他們,或多或少,有戰的理由。至於世界那麽多人為什麽是我這個問題……既然已經倒黴被選擇,就幹脆別問。

然後他開始思考關於“尿竊”的問題。

量得大,多喝水。

有些情況或許還得遠,這個沒問題,我還年輕。

它還得在一定時間內持續不斷。

然後,源能就會被傳導過來,從……算了。

就在韓青禹放棄、然後擡頭的一霎,他捕捉到了右側前排,米拉隊長倉皇躲避的目光。

那當然不是愛慕。

怪只怪,韓青禹跳水摸屍當時的眼神,實在太炙熱了……米拉當然不認為他會因為摸屍而興奮,所以,上帝,這個家夥竟然因為想象水庫裏是我的洗澡水而興奮。

是的,他剛才想偷看我,在他的眼裏,我現在一定還穿著比基尼……唔,雖然那大概,確實,是很好看的。

所以,這就是成為一個擁有A級隊員的區域小隊隊長,最後的希望了嗎?

好糾結。

傍晚,起灶吃行軍飯的時候。

溫繼飛看見賀堂堂一個人在林子邊瞎晃,就跟韓青禹說:“咱們一會兒上車記得看一下……他,沒準就不在了。”

然而賀堂堂還是上了車,隔一會兒,從懷裏掏出一條被掐昏闕了的蛇,說:“一會兒到了去烤,你們吃不吃?”

韓青禹伸手接過來,看了看,說:“這種蛇不好吃,土腥味重。”

“是嗎?”賀堂堂對著蛇頭看說。

韓青禹:“嗯。”

“那不要了。”怕長條的東西容易打窗邊彈回來,或者打到人,賀堂堂把蛇團起來,從車窗扔了出去。

夜行車走了一個多小時,張道安終於起身說話。

“既然你們都已經知道清白煉獄的存在了”,他說,“我說一下……那個其實就是靠仇恨和絕望去改造人而已,並不很可怕……真正可怕的,用所謂的理想和哲學說服人去選擇毀滅,比如雪蓮。”

“我曾經追殺過一個雪蓮組織的女性,那是一個富家小姐,年輕、漂亮,也沒有經歷不幸,她看起來比我們這裏任何一個人都更應該感激和享受這個世界……”

“我問她為什麽。她說,因為覺得親眼見證一場統治物種的毀滅,是一件很浪漫的事,如果未來有一天,她的骸骨如恐龍化石一般被發掘展覽,也會很浪漫。”

“我把她砍了……去他媽的浪漫。”

有人低笑,更多人沒有作聲。大概聽一個粗暴的一米九十多的光頭鐵漢說浪漫這樣的詞,多少讓人有些起雞皮疙瘩。

“立體裝置和死鐵直刀,才是浪漫。”

“源能沖撞心臟的瀕死回生,和灌注四肢的暴力充溢,才是浪漫。”

“差點死了,卻砍死大尖,才是浪漫。”

張道安說完了。

“他一定是在背稿子,你信不信?要不你以為他怎麽摸黑才說呢。”溫繼飛小聲說,但是聲音在寂靜的車廂裏,依然突兀地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