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裂痕

邵雲重想,大約現在報應來了。

他和裴雪意,本來可以做一對尋常愛侶,如今卻像仇人一樣冷眼相對、劍拔弩張。對於邵雲重而言,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狠絕的報應了。

這段時間他們兩個過了一段很平靜的日子,沒有無休止的爭吵和激烈的碰撞,以至於讓邵雲重情不自禁沉浸其中,不願意再去回想從前。甚至讓他忘記了,平靜之下是重重難以跨越的隔閡和不可解決的矛盾,只要一件舊事就可以爆發。

那些陳年往事就像壓箱底的舊衣,平時放在那裏,誰也不去打開那個箱子。但是這個箱子一旦打開,隨便撈出來一件都是撲面而來的灰塵和黴味兒,嗆得人撕心裂肺。

邵雲重恍惚地回到眾人之中,身邊圍繞著他的朋友們和各色男男女女,他跟他們聊天說笑,只是大家都能看出來,他的心已經不在這裏了。

項奇東和馮寰實在看不得他這副樣子,就跟死了老婆一樣,幹脆把他挾持出去尋歡作樂。

邵雲重順勢就跟他們出去了,因為他現在也不想回房間,不知道怎麽面對裴雪意。看見裴雪意冰冷的面容,淡漠的表情,他就像一個被判了無期徒刑的犯人,好像永遠沒有被人寬恕的那一日。剛才裴雪意那一句話,就像一盆兜頭的冷水,讓他這段時間生出來的歡喜和希望全都熄滅了。

項奇東點了根煙,遞給他,“要我說,實在不行就分開得了,你跟阿季這麽耗下去,他不痛快,你也不痛快,這又是何必呢?”

馮寰沒料到項奇東會說這個,嚇得拿煙的手都顫抖,暗中踢了他一腳。

他們幾個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邵雲重對阿季的感情,恐怕是他們難以想象的深。邵雲重自小離開母親,父親又是個大忙人,跟大哥又相差好多歲,真是金窩裏長大的孤家寡人。他恐怕把一個人最濃烈的感情都傾注在阿季身上了,這種感情既洶湧又復雜,不僅是愛情,更有一層親情在裏頭,真要放下,可能得傷筋動骨。

項奇東說這種話 ,雲重還不得爆炸?馮寰提著一顆心,擔心邵雲重發瘋。

誰知邵雲重卻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煙,便將煙掐滅,鋒銳的眉眼在煙霧中顯得更加狠戾,“那就都不痛快吧。”

馮寰心裏一驚。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邵雲重喝了一點酒,但是沒有醉。

斕姨在院子裏張望,神色焦急,看到他回來,立刻上前拽住他的胳膊,“二少,你可回來了!我給你打了好幾個電話,你都沒接,可急死我了!”

邵雲重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斕姨平時就負責照顧裴雪意,他沒顧上看自己手機為什麽沒接到電話,已經快步上樓。

斕姨跟在他身後,都快哭了,“你快去看看吧,一天了,不吃不喝不動,也不說話。我怎麽勸都沒用,這可怎麽好啊!”

邵雲重進了房間,裴雪意坐在落地窗邊的圈椅裏發呆。

這是邵雲重經常看到的一幕,以前在英國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裴雪意就是那樣坐在那裏,靜靜的,仿佛是雕像一般,眼神憂郁的望著窗外。

邵雲重不知道他在看什麽,又或許什麽都沒看。有時候他回到家裏 ,會產生一種錯覺,覺得他是在等待自己回家。但裴雪意那種拒人千裏的樣子,又會讓他的那一絲幻想破滅。

厚實的長絨地毯上都是藥片,空藥瓶被邵雲重不小心踢到,咕嚕著滾到角落裏。

邵雲重問斕姨:“藥也沒有吃嗎?”

斕姨搖了搖頭,“沒有。我本來想勸他吃了飯再吃藥,我怕他傷胃,但是他不肯吃飯,我又怕他斷藥…”

她沒有繼續往下說,裴雪意吃的是抗抑郁的藥,醫生是不讓斷的,一旦斷了,很可能影響治療,導致病情加重。

這件事只有斕姨和邵雲重知道。

因為裴雪意是拒絕治療的。

邵雲重之前請了很多精神科醫生和心理咨詢師來家裏,但是裴雪意極度不配合。最後沒有辦法,只能讓其中一個醫生在家裏假扮傭人,跟裴雪意接觸了幾天,才對他的病情有了掌握。

為了讓裴雪意吃藥,邵雲重把抗抑郁的藥裝進維生素和各種補劑的瓶子裏。但是現在,裴雪意很可能已經知道了。

“斕姨,你去看看廚房裏都有什麽,拿點吃的過來。”邵雲重說。

“好。”斕姨點了點頭,離開了房間。

邵雲重走到圈椅旁,在裴雪意面前蹲下來,握住他的手,“為什麽不吃飯?又是跟誰置氣?”

裴雪意沒有回答,甚至沒有看他,他自顧自地說:“你都知道了?那個藥是醫生給你開的,你現在必須服藥。”

“如果你從一開始就配合,我和斕姨根本不會瞞著你。”

他摸了摸裴雪意的臉,“我知道你聰明,什麽事都瞞不過你,你早晚會發現的。既然你都知道了,以後就乖乖吃藥,別再讓斕姨和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