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0章 泠月天宮

檐水之畔,以嶂木樹幹打造的結實木架矗立在河邊,足足有十數個之多。

這些木架之上都掛著數指粗的麻繩,原本棕黃的繩身之上隱約泛著令人心悸的暗紅色澤,那是以經年累月的鮮血澆灌之後,完全幹涸所形成的顏色。

巍峨的高台之下人頭攢動,一眼望不到邊,粗略望去,竟是密密麻麻地至少有數萬人之多,從河畔的木架與高台而起,延伸至了遠處的城莊村鎮,甚至就連四面八方通往此處大大小小的道路都站滿了人。

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處,檐河之畔卻是安靜無比,落針可聞,幾乎所有的目光都望著巍峨高台之上那身著祭司長袍的陰鷙老者,目光之中蘊藏著懼畏、虔誠、驚恐、擔憂、慶幸等等諸多復雜無比的情緒。

他們的目光雖然是望著祭司老者,可是其中的情緒,卻是沖著這檐河而發。

“檐河毗鄰大海,乃是滄海最大的一條支流,這些日子裏河水連漲,汛期將至,我等塗山子民又該給河神上貢品了。”

祭司老者拄著手中的蛇頭杖,嘆了口氣,聲音雖然不大,可在這安靜無比的環境之下,還是極為清晰地傳出了很遠。

諸多村民望向呼嘯奔騰的檐河,只見那大河之水咆哮嘶吼,時不時地有惡浪洶湧而至,打濕了許多村民所穿的布鞋,使得他們連連朝著身後退去。

祭司老者側過頭,朝著身旁道:“王裏長,這次的貢品都準備好了麽?”

王裏長微微頷首,沉聲道:“早在數日之前便已經安排妥當,老祭司,辛苦你了。”

祭司老者陰鷙的面龐上極為違和地露出些許悲憫之色,道:“只盼著河神收了貢品,水災不再侵害塗山子民,我這把老骨頭也死而無憾了,只是可惜了這些孩子……”

正說話之間,一些持著刀劍的健壯村民押著十余個約麽七八歲的孩童自遠處走來,其所經過之處,所有的村民都是默默地讓開了道路,與此同時,方才鴉雀無聲的河邊亦是響起了這些孩童無助的哭喊之聲。

祭司老者朝著高台之下遙遙看了一眼,搖頭道:“這可怎麽得了,王裏長,若是驚擾了河神,只怕……”

王裏長面色微冷,朝著身旁的村民使了個眼色,這些村民心領神會,急忙分開人群,朝著押解那些孩童的持刀村民走去。

不多時候,這些孩童的口中便都被塞入了布條,一個個漲紅了臉,蓄滿淚水的目光之中滿是絕望之色。

許多旁觀的村民都露出了不忍之意,紛紛側過頭去,不敢再看。

“我的孩子!祭司大人,求你放了她罷!”

撕心裂肺的哭泣之音傳遍四野,諸多村民的目光隨之望去,只見那高台之下,一個約麽二十余歲的年輕婦人跪在堅硬的石板地上,朝著台上的祭司不斷地磕著頭,滿臉淚水與血跡還有泥土混合在一處,已經看不清其本來的容貌。

王裏長面色一沉,剛要命令身旁的村民將年輕婦人架走,老祭司卻是擺了擺手,阻止了他。

“先去扶住她。”

老祭司吩咐了一句,然後便拄著蛇頭拐杖,轉過身順著石階,朝著高台之下顫顫巍巍地走去。

王裏長趕忙上前扶著老祭司,眼神示意之下,數個村民快步走下高台,將那滿臉是血的年輕婦人扶起了身。

檐河之畔再次變得鴉雀無聲,所有村民的目光都是朝著此處望了過來。

老祭司下了高台,走到年輕婦人身前,溫和問道:“你是哪裏人氏?”

年輕婦人伸起滿是補丁的布衣袖子抹了把臉,額頭上的傷口還在緩緩滲著鮮血,鼻涕眼淚一股腦地流了下來,泣聲道:“祭司大人,我家在塗山腳下的劉家村,孩子自生下來便沒了爹,這些年是我每日裏做三份工,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她要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旁邊的村民遞上沾了水的毛巾,幫年輕婦人擦了擦臉,露出了她那由於忍饑挨餓而有些發黃的臉頰。

那押解孩童的諸多村民堪堪行至高台之下,此時皆是站住了腳,望向了這邊。

老祭司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這些裏面哪個是你的孩子?”

年輕婦人轉過頭去,定睛看下,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一個女童身側,抱著她便嚎啕大哭起來。

見她哭的傷心,四周的村民亦是心有不忍,可卻自始至終都無人開口說話。

“把那孩子口中的布條拿出來。”

老祭司道。

王裏長猶豫片刻,道:“祭司大人,時辰已經不早了……”

老祭司擺了擺手。

王裏長見狀,亦是不再開口,朝著身側村民吩咐一句,當下便有人上前,一把扯下了女童口中的布條。

“娘!”

“我的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