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靈台方寸,斜月三星

“你總是提起你的師尊,讓我頗有些好奇,給我講講你之前的事好不好。”

高及數千丈的蔔星台邊緣,熾烈的罡風席卷呼嘯,她微微側過頭來,手臂之上一條泛著璨光的水藍絲帶隨風翻揚而起,撫在了少年道人臉上。

元清伸手抓過面前胡亂飛舞的絲絳,望著少女白皙如玉的側臉,依舊有些不敢與她清靈明透的眸子對視,稍稍低下頭,道:“寒池郡主想知道些什麽?”

寒池郡主側著頭一眨不眨地盯著元清,任由三千青絲在狂暴的罡風之中飛揚,直到少年道人的臉頰有些羞紅,這才噗嗤一笑,轉過頭去,目光透過重重雲霧俯視著蔔星台之下的浩渺妖城,輕聲道:“那你便與我講講,你的師尊。”

高不可及的蔔星台之上,除卻少女好聽的聲音之外,便只余了毫無遮擋的呼嘯風聲。

沉默半晌之後,元清自腰間取下那柄檀木符劍,緩緩撫摸著其上篆刻的繁復花紋,低聲道:“師尊曾言,我是他的劫數。”

身著水藍裙裳的郡主挑了挑眉,卻並未開口,而是伸出小手捋了捋耳側的發絲,乖巧地屈膝而坐,靜靜聽著少年道人的述說。

……

自記事以來,我從來都不知曉自己的父母是誰,記憶之中只有師尊將我撫養長大,師尊不僅教我篆文、妖文以及咒術、符術,更是授予了我許多神異莫測的道法神通。

可我有一事始終都不得其解,便是師尊從來都在白日裏出現,一到夜晚,師尊便仿佛憑空消失一般,無論我如何哭泣呼喚,如何跪地乞求,偌大的道觀之中都似乎只剩了我一個生靈,那種被世間徹底拋棄的孤獨之感,直至此時我都無法忘卻。

師尊是一個容貌俊美的清雋男子,生的很是好看,可他的眉眼之間總有散不去的沉憂與仿徨,師尊無意之中透露出的那種孤寂之感讓我倍感憂慮,我經常害怕有朝一日驚夢裏醒來,師尊會真正的消失,從此再也不會出現。

平日裏我習練咒法神通之時,師尊總是一個人捧著一卷古籍冥思苦想,十余年以來,日日皆是如此。

有一日我問師尊道,師尊功參造化,神通莫測,到底是怎樣的詭異古籍,竟然能讓師尊都無法參透?

每到這時候,師尊的目光之中便流露出那種我無法理解的憂冷孤寂之意,似乎若是無法參透這卷古籍,便會失去什麽東西似的。

師尊的書房之內藏有一卷星圖,除卻捧著那卷古籍之外,師尊最喜歡做的事,便是將那星圖光幕映照出來,怔怔地望著西北角落的數十顆星辰發呆。

師尊告訴我,那裏屬於三十三天天庭統攝的周天星辰之境,至於角落裏的那些灰暗無光的星辰,則是西極上宮的太白星辰以及其三十九顆附屬星辰。

西極上宮攝守無數周天星辰,太白星辰對其而言不過滄海一粟,微小如塵埃。

師尊說,那裏曾經是他的家鄉。

每次師尊望著星圖發怔之時,我都可以趁機提一些平日裏不敢詢問之事,這時候的師尊並不會怪罪於我,而是會細心無比地一一解答,除非我問起那件事。

那件事,便是師尊三緘其口之事,也是我最想要知曉之事。

我到底來自哪裏,我的父母究竟是誰。

關於此事,師尊從來都不曾透露半點,直到三年前的一日,師尊將我叫到了他的書房裏。

山裏的道觀不算大,不過是一座兩進兩出的簡陋院落,師尊的書房位於道觀的最深處,也是我平日裏最為向往的地方。

師尊問我,在道觀裏住著是否很是枯燥。

我不敢回話,雖然我對道觀之外的世界有很多玄奇瑰麗的想象,可師尊從來都不讓我離開道觀,我便再也沒有主動提過。

師尊說,時候到了,你可以離開了。

我擡起頭來看著師尊,他的臉龐依舊清雋俊美,目光之中一如既往的浸染著化不開的冷寂,與往日並沒有什麽不同。

我並不覺得師尊在故意嚇我,只覺心中慌亂無比,連忙跪拜在地,卻被師尊親手攙了起來。

師尊低頭定定地看著我,終於說出了那一句我在無數噩夢裏聽過的話。

他要走了。

自生來以後,陪伴我的只有師尊,每天我最期待之事,便是卯時自榻上爬起來,手忙腳亂地打開道觀觀門,擡頭能夠望見師尊那沉靜淵深的目光。

那日之後,我渾渾噩噩過了數日,終有一天,我緩緩打開觀門,映入眼簾的只有青翠的蒼茫山色,傳入耳中的只有喧囂的鳥獸蟬鳴。

師尊的名字很好聽,他叫淵澗。

師尊說,他教授我的那些道法符法太過神異莫測,在離開之前特意將其封印了起來,更是將我的修為剝離至了心火溯玄之境,讓我從頭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