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停在川菜館門外,周襄下車就將手擋在頭頂,穿過凜冽的寒風,飛雪擦過臉頰。她跑進飯館裏,周延清則調頭去停車。

周襄低頭拍著身上的積水,同時和收銀台旁邊的服務員說要一間安靜的小包廂。服務員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估計是認出她了。她看著周襄愣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領著她上樓。

周延清上來就看見,背對著他坐的周襄已經拿著菜單在點菜了,伸手就是照著她的腦袋一拍。

“哪有老板還沒來,下屬就先點菜的,你懂不懂規矩。”

包間靠窗,窗上結著薄薄的白霜。冬季的夜晚總是來的突然,外天灰黑的夜空逐漸低下來,雪勢未歇,依然在狂風裏亂舞著。

鍋裏水煮魚上的油紅得發亮,熱煙都滾到了窗玻璃上。

周襄剛戴上塑料手套,準備抓起醬豬蹄的時候,剛才那個服務員妹妹進來了。

“我們現在做活動,六瓶青島一百,贈送兩碟小菜,還可以抽獎。”

周延清很爽快的回應,“那上吧。”

“誒好。”

她沒走兩步,又回頭,對周襄羞怯怯的說著,“那個……可不可以簽個名。”

周襄仰頭看著她,嘴裏正啃著豬蹄呢,就愣了一下。

周延清閉上眼,說好的形象呢。

啤酒瓶擺上來叮呤當啷,綠色的玻璃瓶身冒著水珠。

周襄握起一瓶酒,拿著銀色的湯匙,“給你表演一下,我的獨門絕技。”

周延清不知道她要幹什麽,不以為然夾起一筷子粉蒸肉,剛放進嘴裏,就看見她用湯匙啪的一聲,撬開了啤酒瓶蓋。

他哇了一聲,順便鼓掌,最後給她比了大拇指。

周延清說,“你這讓我想起了一個網絡詞匯。”

她期待的問著,“什麽?”

“然並卵。”

並沒有什麽用。

夜幕拉開,華燈初上,街道上是川流不息的車河。明明下班很長一段時間了,依然人潮洶湧。

酒過三巡,周襄感覺臉頰都有些發燙了,但幸好意識還是清醒的。

她本來近視不深,平時不戴眼鏡,這會兒可能喝的微醺了,看周延清那張臉有些模糊,像極了她童年記憶裏出現的他,那副樣子。

周襄問他,“你怎麽不討個老婆?”

沒等他反應,又接著笑,“生個小胖白來我玩玩啊。”

周延清捏起一把花生米,朝著她扔了過去,“我他媽生孩子憑什麽給你玩啊!”

周襄眼疾身快的躲開了花生米,卻沒逃過擡頭的時候撞到了桌子。

她捂著頭喊疼的功夫,周延清的腦海裏短暫的閃過了一些事情。

他曾經也認為只要結婚了,就算是有再多愛戀不得的傷口,想來也能通過家庭的溫馨來彌補。

所以他的生命中,又迎來了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子。

自然的,他們走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

周延清盡可能給她溫柔和體貼,陪著她挑婚紗,選影樓,買婚戒,定婚禮酒店,包括蜜月地點,房子的裝修等等,無一例外都以她的喜好為先。

那天在去登記的路上,她突然在車裏問了一句,“延清,你愛我嗎?”

他答不上來。

善意的謊言,終究也是謊言。她這麽美好,他不忍心用謊言來傷害她。

“你愛的不是我,對嗎?”

他愛的人,叫陳筌,還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陳筌,成全。

她最後也沒有成全他。

不是非要她不可,只是在周延清走南闖北,登山入海,這麽多年之後發現,愛是不愛了,可恨的心落在她身上,還沒收回來。

所以,他回答,“還不到時候。”

周襄皺著鼻子,“吼,你都多大了!”

他憤怒的扔下湯勺,“靠,你剛剛是不是把瓶蓋飛到湯裏了!”

不知道什麽時間了,空瓶一地。周襄動了下腳,撞倒了酒瓶當啷了一聲。

酒瓶在地上打了個旋。

“小姑娘啊,叔叔沒機會當你爸,這都是你媽害的。”

周襄看著他緋紅的臉,拿下他手裏的酒瓶,同時說著,“快別喝了,你都要醉了。”

他手心一空,搖搖晃晃的指著她說,“你看看你,就是小時候沒管好,長大性格就歪了。要是擱在我手裏,就給你一頓抽,我看你還敢不敢自殘,還成天把安眠藥當糖吃!”

周襄用力的把酒瓶塞回他手裏,“你還是趁早醉了吧,省得再說胡話。”

周延清說,“人生是很他媽殘忍的,指不定哪天好端端的人就沒了,你後悔都來不及。所以一旦遇見了,嗝,那個人,不要去想什麽白頭偕老,都是狗屁沒用的。”

頓了頓,他說,“只要珍惜,就好。”

桌上的鍋底泛著紅油,對面的人已經醉醺醺趴倒在桌上,只剩周襄靠著椅背,看著窗外的夜色迷蒙,雪停了很久,街道都是白茫茫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