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宜婚04

解決完稱呼,宋宜禾松了口氣。

緩下力道往後靠時她才發現,掌心潮濕,脊背也有些許熱意。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剛剛居然在緊張,甚至比論文答辯抽到最嚴厲答辯小組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喉嚨吞咽,她潤了潤幹澀的嗓子。

想到賀境時那聲回應。

宋宜禾舔了下唇,不經意地朝他看了眼。

接連多日綿綿小雨,江北整座城都被籠罩著一層揮不開的霧霾,今早秦鐘意回宿舍,嚷嚷著好冷的聲音還近在耳畔。可車子在開上水荊街時,天光忽而大亮。

車窗外四處都是這場雨帶來的積水,明媚的陽光穿破雲層,熙熙攘攘地灑在人群裏。

水面波光粼粼。

一部分耀眼的暖陽斜射進玻璃,跌落在賀境時的眉眼間,令他偏頭朝外看的臉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睫毛在下眼瞼打落濃密的陰影。

盯著他清俊的輪廓,宋宜禾莫名出了神,只是思緒還未來得及具象化,察覺到這目光的賀境時緩緩轉過頭來。

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回視她。

宋宜禾心尖一顫,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緊裙擺,帶著偷看被抓包後的尷尬,她很輕地抿了下唇:“怎麽了?”

話音剛落,車子緩緩停在療養院門口。

而宋宜禾對此毫無所覺。

賀境時不再看她,輕擡下頜:“到了。”

他沒有戳穿,宋宜禾反倒愈發尷尬地哦了聲,背過身懊惱地拍了下額角。

下了車,兩人並肩而立。

司機從後車廂拎出一早準備的禮物,賀境時接過來,看向宋宜禾:“咱們在車上說的那些,你應該都還記得吧?不要露餡。”

宋宜禾盯著他的領口,點點頭。

療養院內部寬闊,從大門進入後,經過一系列的休閑娛樂區域,才到後方的居住樓。四層小洋樓被叢叢花草包圍著,墻壁外觀是令人眼前一亮的草綠色。

兩人穿過長廊。

宋宜禾忽而看到一人,停在原地。

順著方向看過去,四四方方的圍棋盤右側,坐著位身穿中山裝的老者。

面龐嚴肅,一絲不苟。

盯著對方看了幾秒,宋宜禾低下眼深吸了口氣。

聽到動靜,賀境時看向她。

“緊張?”

宋宜禾仰頭與他對視,心跳得有些厲害:“以前大哥他們做錯事情,爺爺會打人的。”

聞言,賀境時扯了下嘴角,眼尾弧度稍稍勾起:“我都不怕,你在擔心什麽?”

這話倒也是,畢竟是賀家最受寵的小公子,爺爺不看僧面,也不應該今天當眾做出什麽過激行為。被他言簡意賅的兩句話安撫了情緒,宋宜禾提步。

誰知胳膊又忽地被拉住。

宋宜禾低頭去看,只見賀境時擡起小臂遞給她。這是個極其突兀的姿勢,但想到在車上,他特意叮嚀的話,宋宜禾思緒稍轉,默契地挽住了對方。

下了樓梯,朝圍棋桌走去。

就在快接近宋老爺子時,宋宜禾聽到身邊的人淡聲說了句:“不用害怕。以前你怎麽來看望爺爺,今天照舊怎麽樣,有我在。”

“……”

宋宜禾眸光輕閃。

“有我在”這三個字的分量太沉。她跌跌撞撞二十多年,有親人,有朋友,可第一個說這話的,卻是相識不久尚不熟悉的新婚丈夫。

她挽住賀境時的手本能地蜷了下。

待他們走近,宋老爺子這盤棋局已經臨近尾聲,黑棋吃掉白子,大獲全勝。

見宋宜禾一並過來,他並未多說什麽。

回到二樓,三人進了茶室。

宋老爺子凈過手,坐在主位,招呼他們坐下。他從始至終的態度都極為平靜,如若是外人,或許真的會被此而蒙蔽,可宋宜禾在他身邊待過整整五年。

越無波瀾,就越是動怒。

宋宜禾坐在往日裏常坐的小板凳上。

雙手交疊放於膝頭,小心打量。

可這次宋老爺子看上去卻顯得尤為異常,洗茶時聊了宋宜禾的學業,聊了賀境時最近的工作,語調緩慢,仿佛今日喊他們過來,只是為了拉些家長裏短。

宋宜禾看不明白。

垂著頭,漫無目的地在心裏亂想。

直到她逐漸放下警惕。

壺裏的水開始沸騰。

宋老爺子拿著木鑷子往壺中投茶,淡聲道:“你們的事老三告訴我了。說說吧,都是怎麽想的。”

終於來了。

宋宜禾聽不出這話裏的含義,卻明白賀境時現下的困境實則是因她而起,於是稍稍坐直脊背,剛要開口,旁邊的人就不著痕跡地別過了她的話頭。

“這事兒您別怪小禾,是我失誤。”賀境時抽出紙巾,隨手將桌面漾出的水滴拭去,溫聲道,“我原本想著婚約定下這麽久,早晚領證都一樣,但我忘了小禾還沒有畢業。”

宋宜禾抿唇,扭頭看他。

只是宋老爺子顯然不為所動,擡眼問:“那這麽說都是你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