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吳鉤

原野上拼殺聲甚至凝滯了一刹。

“長公主……燕侯是說,長安那位嫡長公主?!”

“……我沒聽錯吧,長公主怎麽可能會在這兒!”

“咱們這兒也沒外人來啊,哪裏來的皇親國戚……”

“等,等等!前段時間咱們營來了軍醫大人——”

眾人的目光頓時一致朝前,看見了一道纖瘦身影。斷裂的發帶落在地上,那人側著一張臉,仍是往日一派文弱模樣,可偏在這會兒烏發飄揚四散,即使沾著星星點點的塵灰,也難掩蕭疏清絕。

有人噎了口唾沫,愣愣道:“長、長公主……是長公主殿下!”

此話一出,無數人為之沸騰。

帝王之家金尊玉貴的嫡長公主,不遠萬裏來到朔方邊境,甚至還在前幾日良策頻出,與他們這群刀尖舔血的人共同進退——主君如此厚望,他們如何還能輕易負之!

短短幾息間,朔方城墻上士氣大振。

無數士兵握緊槍槊,他們嘶聲呐喊,驅策自己早已疲憊不堪的身體,迎擊雲梯上源源不斷的敵人。

匈奴人禁不住生了懼意。他們朝後觀望,模樣猶疑不定,直把郅支王氣得怒喝:“攻!給本王進攻!就算是兩敗俱傷,本王今日也要捉下——她!”

他猿臂高舉,猙獰的臉上兇光畢露,“本王要活捉她!誰能拿下她,本王重重有賞!黃金、爵位、美人,我虛連題郅支絕不食言!”

一呼百應,不怕死的匈奴人蜂擁而上。與此同時,他們身後的幽州大軍也迅猛攻來,郅支揮退左右,翻身騎上寶馬,道:“攔在這裏!伊斜單於和草原會永遠記住你們的流血!”

他手持大刀,狠狠一夾馬腹,命令等待多時的騎兵直沖城門:“把攻城錘推過來,撞城門!”

隨著這一聲令下,被幽州軍隊驚得人心惶惶的匈奴人再次化為鋒利長矛。震天嘶喊中,一架載著千斤柱的木輪車,被無數人簇擁著穿越重重防線,狠狠撞向朔方城墻。

“嘭——!嘭——!”

匈奴人雙眼血紅。

壓在其後的幽州雄師步步緊逼,郅支王命令已下,除了攻破城門,他們別無生路!

……

大軍開拔前,幽州悍將薛周殷十分不贊同自家君侯一系列行為,俗稱“昏了頭”。

對此,一路上親隨左右、眼睜睜看了幾回“昏了頭”的何錯好心勸誡道:“少說多做,莫管閑事。”

“你就任他糊塗?”

“不然呢。”何錯無聲努努嘴,提醒薛周殷小聲些,房門後君侯正在藥浴。

薛周殷冷哼一聲,“就該換我上長安。看我不直接砍了蕭……”

“周殷。”房間裏傳來男人喚話。

何錯朝他搖頭,兩人對視一眼,俱輕輕嘆了口氣。

公主府留在並州的密探消失了個幹凈,稍微一動腦子都能猜出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蕭望舒若要回徐州,無論如何繞路,路途必經冀、青、兗、豫四州之一,幾日來幽州埋伏在這些州郡的探子密報紛呈,甚至連司隸部那邊兒也動用了不少人馬,結果卻無一絲一毫的公主府痕跡。

很明顯,蕭望舒並沒有選擇回到徐州,或是前往司隸部長安。

薛周殷領命從幽州帶兵奔襲,本以為是自家君侯想開了準備磨拳嚯嚯,沒想到……去了趟長安又變得半死不活。

等臨近朔方城時,薛周殷突然被人喚住,他略微茫然,看向自己的主君燕侯。

“當年你隨老頭子出征並州,我曾問過司家一事。如今我且再問一次,司青衡戰死瀚海,跟幽州有沒有關系。”

薛周殷不假思索,斬釘截鐵道:“絕無半點關系。司青衡冒進行軍,蹤跡難尋,若不是後來遇上逢家的人,由他們帶路,我們幽州軍隊根本無法在瀚海中找到戰場。更何況那時玄衡軍已無一人生還。”

“逢家?你之前從未提過。”他目光如鷹。

即使是悍勇之將,也忍不住流下一滴冷汗。

“司逢兩家交好已久,逢家又對皇帝愚忠愚孝,末將認為逢家……應該不會為我幽州清白作證呈堂。故而、故而那會兒懶得提一提。”

邊疆上冷風呼嘯,吹得軍幟獵獵作響,薛周殷看著他眼一垂,笑意冰涼,策馬往前奔去。

無人窺見男人眼底洶湧暗潮。

……

長孫蠻覺得現在是勸說的好時機。

她拖著魏山扶下來,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再一巴掌呼在小郎君背上。直把魏狗拍得一口氣差點喘不上來。

“長孫蠻!你你你謀殺……”

“行了行了,不就一巴掌嗎?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磨嘰什麽呀。”

剛懟完魏狗,長孫蠻轉頭朝孟旭甜甜一笑,早忘了自己臉哭得跟花貓似的。

她拉拉孟旭的衣袖,道:“我跟魏山扶在這裏好著呢。我阿爹來了,你們不快去保護阿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