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風波

人群來得極快。幾乎是瞬間之事,蹲下的蕭望舒就被行人撞歪了身子,一手狠狠磨在粗礪石頭地上,白紗瞬間染血。

“阿蠻!——”她來不及拉住小姑娘的手,下一秒被人迅速卷入懷中。

長孫無妄的氣息幹燥如舊,銳利的眼眸第一時間在人群中鎖住了長孫蠻。他聲音微沉,吩咐那兩名死士:“去把郡主帶回來。”

得令的兩人趕忙行動,一邊盯著長孫蠻的動向沖入人群,一邊心裏不住的嘀咕:

不就擦破點皮至於那麽緊張麽,再晚點估計口子都長好了。女人就是麻煩,他們君侯一個大好男兒,怎麽老是分不清媳婦和孩子到底誰更重要!蕭氏女行跡劣劣,長孫家本就子嗣艱難,更別說人還不願意當你媳婦……

當然,這些話除了死士們心知肚明,誰也不敢吱聲。沒看到馮遠這老頭子被君侯拖到林子裏一刀結果了嗎。

蕭望舒被拉起身,同樣也看到了不遠處的長孫蠻。她心下微松,平復住波動的情緒。

正好身後是家醫館,長孫無妄攬著她,眼一垂,道:“進去包紮。”

“不必。”她抿抿嘴角,欲掙脫開他的懷抱。幕紗淩亂,歪歪戴在她頭上。任誰也看不出這是人前儀態端嚴的長公主殿下。

許是這般模樣逗樂了他。

長孫無妄笑了笑,擡手幫她扶正幕笠,一手撩開白紗,露出她蕭疏清絕的眉眼。

他低下頭,另一只手伸進來,為她別過淩亂須發。

蕭望舒沒有避開,她立在那兒,神色無瀾,似乎任何一個人都可為她做整理儀容之事,也似乎站在她面前的不是離心多年的丈夫,而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侍人。

男人的手微不可見地一頓。他笑意變淡,重提舊話:“夫人快進去包紮吧。出行不易,莫要再耽誤阿蠻今日之樂。”

蕭望舒這次未再拒絕。她輕而易舉地離開他的懷抱,舉步朝醫館走去。

只轉過身的一刹,身後的人突兀問了一句:“那日聽阿蠻提起,你從不看上元節的花燈。今日怎麽想起來看了?”

蕭望舒步子一停。她靜了會兒,聲音淡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時過境遷,沒有永恒不變的事。譬如我今日願賞花燈,你又何知我明日不願再看一眼。”

似是意有所指,她側過臉,清瞳倒映著萬家燈火,平靜睨向他,“放心,總不會還與你有關。”

長孫無妄立在階下,臉上再不見一絲笑痕。

……

長孫蠻心裏有事,玩鬧的心思也淡了許多。當再見到她爹娘時,小姑娘抱住蕭望舒,說什麽也不再逛逛了。幾人思量著方才變故恐是嚇著她了,也沒多勸,當即打道回府。

是夜,伺候人梳洗的婢女紛紛退下,長孫蠻窩在被窩裏,只露出一雙烏黑的眼睛。

蕭望舒坐在鸞鏡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梳著頭。鏡子旁擺著三枚銅幣,外加一個褐色紙包,裏面裝得正是長孫蠻’孝敬’的糖。

“阿娘……”

“嗯?”她娘應了一聲,手中的梳子不急不緩。

長孫蠻舔舔唇,小聲問道:“今天有一個人,說我戴的那只銀鳥兒……”

“阿蠻。”

長孫蠻停住話,看見她娘放下梳子,走過來坐在床邊。她有些不安的爬起身,縮進蕭望舒泛涼的懷裏。

“阿娘。”長孫蠻眼裏帶著顯而易見地困惑,“阿爹對我們很好,比陛下還要好。為什麽要……”

燭火昏幽,簾幔下青影疏落,遮掩住蕭望舒的臉。她拍著小姑娘的背,像幼年時一般輕輕安哄著:“天很晚了,阿蠻如果想知道,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的。”

長孫蠻固執搖頭:“阿娘,我不明白。”

她娘沉默了會兒,在小姑娘不安的目光中接著說道:“皇帝固然不再可信,可誰都無法否認幽州逐鹿之心。公主府與之廝殺多年,早已容不下對方,我若去幽州,影響的不僅僅是公主府,更是十三州互為掣肘的四地諸侯。”

“那如果阿爹沒有……”

“沒有如果。好了,快睡吧。”

蕭望舒不願再談下去,長孫蠻只得作罷。她太清楚她娘糊弄人的本事——剛剛那席話跟平日裏的官腔沒有區別。

蕭望舒照顧她睡下,拉了拉一旁的被子:“不會等太久,再過幾天就好了。”

長孫蠻哪裏不明白她言下之意。

挑夫遞過來的三枚銅板,估計就是告訴她娘三日後行動。

她心裏郁郁,想起今夜她爹不算高興的平淡臉色,老氣橫秋地嘆了口氣。

一路走來,倆人從最初互相拼殺到如今表面和平,他們之間的關系莫測難料,長孫蠻都不知道這到底是算好還是算壞。

接下來的時日裏,長孫蠻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思艱難度日。

前日,秦互先是開了個藥方子,說調理她體內的胎毒,直唬得長孫蠻一愣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