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洛陽

蕭望舒掙開他的手,冷冷睨著他:“公主府的事,不勞燕侯費心,孤自有決斷。燕侯有空不如好好查一查幾日前冀州部曲作亂一事,在他們眼裏到底誰是黃雀,誰是螳螂。別因為一時之快,錯失良機。”

長孫無妄漸漸停住了笑意。

蕭望舒卻一反常態地輕笑起來,“當年幽州兵勢壯大,冀州作為接壤鄰地,冀州刺史王嶽是第一個對長孫家公然俯首的郡臣。對一條搖尾乞憐的狗,幽州自然不會多費心思。可王嶽能盤踞冀州十數年,也是憑借妻族公西氏的關系。若說他真無二心……”她停下話頭,笑意越發耐人尋味,“燕侯既要與鉤弋夫人做交易,合該清醒明白些。”

鉤弋夫人公西韞,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足夠美麗,也足夠聰明。更重要的是,年少曾在平就殿進學的倥傯歲月裏,她是唯一一個讓蕭望舒煩心不已的同窗。至於煩心什麽……蕭望舒別過眼,斂去多余神色。

提及此事,氣焰強勢的某人身體有些發僵。

蕭望舒自如擡起手,挽過微亂的耳發,“你想順利帶走阿蠻,必須要得到天子制諭,才不落下口實被人發難。公西韞提出用太子之位作伐,讓孤騎虎難下,正好解了你的燃眉之急。諸侯面前,孤為求局勢安穩,自會松口讓你帶走阿蠻。”

人人心中清明,幾乎能與公主府分庭抗禮的公西氏,不能再出一個太子。也是因為長孫無妄在國宴上的橫加幹涉,蕭望舒不得不重新審視風雲突變的朝局。

蕭望舒放下手,靜了一靜,“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即使燕侯沒有多做什麽,但公西家跟幽州沾上了關系,日後就算是陛下也會三思而行。譬如今日她登臨後位,焉知這裏面沒有你的功勞。你與她的這個交易,確實一舉兩得。”

長孫無妄呼吸微緩,他張了張嘴,不知何時喉嚨有些發澀。

“京畿軍防一事,我並不知情。”

“是,你不知情。”蕭望舒垂眼,“坐山觀虎鬥,燕侯只是做了該做的事。”

長孫無妄沉默下來。王嶽私攜部曲一事,他的確不曾刻意查探,但那日應約去見公西韞,他也確實察覺到了什麽。攪混長安政權這趟水,左不過八個字,順水推舟樂見其成。

只是有一點他疏忽大意——冀州臣服之心恐已生變。

想起那日蕭望舒被騎兵擄去,竟妄圖押入冀州圈禁,長孫無妄“嘖”了一聲。他眼一垂,試圖看清她眼裏不明的暗色,卻是徒勞無功。

“萬俟葵這顆棋子被蕭復廢掉了,恨他嗎?”

“與你無關。”她臉上恢復了漠然,單手格開他,舉步往門口走去。

男人身量高大,屋裏暗淡的光打在背脊。他輕而易舉抓住她的手,陰影下露出一半意味不明的笑容,“萬俟葵是敵是友尚難分辨。為免暴露,你不會動用洛陽城內的探子,這一點顯而易見。逢燮特地遞給你的消息,你猜蕭復知道嗎?”

他長臂一收,不容置疑地把人攬在懷裏,下巴壓著她如雲鬢發,“萬俟葵被帶來洛陽行宮,這個消息連我的幽州探子都沒查出來。逢燮一來……真巧。”

細玩此句,蕭望舒倏然擡眼,淩厲的目光穿過空氣,幾乎要破開不遠處緊閉的房門。

幽州沒有提前探出這個消息,根本出乎她的意料,那她之前考量的那些……蕭望舒不想同他深究下去。

她背對著他,有些尖銳、更有些煩躁地回道:“你的話就可信了?相比於你,逢燮是阿衡的世兄,我願意相信——”

尾音消失在急速飛旋的視線裏。她不得不攀在他肩頭,背後是冰涼硌人的房柱,男人的手墊在她腿窩,指骨合攏,發狠的模樣同往日裏提刀殺人時沒有區別。

他低低笑起來,陰影中無人窺見眉宇上戾氣橫生。

“蕭望舒,除了司青衡,除了逢燮,你到底還有多少個舊情人。”

……

長孫蠻滿臉復雜。她敢對天發誓,她絕對不是故意偷聽她爹娘說話,這一點姍姍來遲的秦互可以作證。

沒錯,在房門外才停住腳沒喘口氣的長孫蠻,一擡頭就看見長廊那頭提著藥箱趕來的秦互。

她小聲逼逼:“你怎麽也在這兒?”

秦互指了指緊閉的房門,學她模樣,壓著聲音作答:“君侯讓我未時過來候著的。”

長孫蠻回想起剛剛她去蕭望舒房裏,人沒找著,卻看見兩位統領對砍了半天,一個忙著追,一個不讓人走,任誰看了都會由衷地稱贊一句極限拉扯。

她福至心靈,撒腿就往她爹這裏跑,果不其然在屋外聽到了兩人的動靜。

話到這裏,長孫蠻不由得開始有些頭疼,指不定是昨晚修羅場惹的禍。昨天西九客棧門前,長孫無妄跟逢燮的言語官司頻發暗箭。她就知道她爹吃了個悶虧沒吭聲實屬不對勁!這根本就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