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洛陽

何錯正餓得頭暈眼花,乍聽長孫蠻這一問,立馬驚醒了神。

胳肢窩一松,木碗滑落,他手忙腳亂地接住,灌木叢響得那叫一驚天動地。

長孫蠻大為吃驚,她連忙撲上去摁住他腦袋,使勁往下捂了又捂。等兩個人縮在樹後面,小心翼翼擡起頭時,卻發現她爹娘早就不見了蹤影。

原來是虛驚一場。

兩人長籲一口氣,擦擦冷汗。

長孫蠻瞪他:“問你話你就好好說呀,我都沒拱來拱去,你一個大人還沉不住氣。丟人!”

何錯抹把臉,好言好語跟她解釋:“不是屬下沉不住氣,實在是您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唬人。屬下就一個死士,哪兒能知道那麽多啊!”

說到底,他只是一個平平無奇打工人。

長孫蠻氣滯,她知道來硬的是不行了。作為領導,一定要懂得懷柔政策。

小姑娘眼珠子一轉,活像只古靈精怪的小貓兒。她從懷裏掏出一張小手絹,往何錯面前一攤,道:“你把碗給我。”

何錯立刻警覺地藏了藏碗,他結巴兩聲:“郡主,有話好好說。屬下就只帶了一副碗筷。”

長孫蠻懶得跟他廢話,靈活鉆到他背後,硬生生把碗奪了過來。

“郡主……”何錯痛心疾首地剛要大呼,半路上生生轉了個調兒。他面色逐漸古怪,看著小郡主捏著手絹兒,跟擦金子般,仔仔細細擦去碗上包漿的油漬。

末了,長孫蠻吹口氣,木碗錚明瓦亮,在陽光下發出幾絲刺眼的光。

她遞出去,綿軟的小臉上滿是關心,“喏。何叔,你以後要擦碗,盡管來找我!公主府的碗都是我擦的,我手藝可好了!”

何錯滿心感動無所釋放,正打算接住碗,痛哭流涕說上幾句肺腑之言。結果直接被她後半句給砸回了喉嚨。公主府的碗要都是她擦的,蕭望舒還不得把後廚那群廢物點心給遣散了。

瞅見何錯臉色一僵,長孫蠻立馬把碗抱在懷裏,“你今天要是不說,這碗我就不還了。”

搞了這麽大半天,何錯也不是真的木頭。他心裏清楚小姑娘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性子跟她爹娘那是一模一樣。

遂撩起衣擺往下一坐,撐著下巴慢慢說:“郡主,您想知道這些往事,其實最簡單的就是去問君侯。”

長孫蠻一本正經地點點頭,“我知道啊,可我就想問你。”

說完,她往前塞了塞小手絹,等穩穩夾在何錯衣襟上後,才滿意地退回樹根坐下來,緊巴巴抱著木碗。

何錯看了眼衣襟上的那截布尾巴,嘆口氣:“可我真的知道的不多。就算能告訴您,也只是我的一面之詞,您也許會被我的話誤導。”

長孫蠻沒有想到這一點,她愣了下,隨後極快地搖頭道:“沒關系,我有分辨是非的能力。而且,我只是想知道阿衡,這有什麽能誤導的呢?”

何錯糾結道:“正是因為如此,我才不敢妄說。我與君侯在長安為質五年,只遠遠見過他一次。那時長公主生疾,君侯就帶我去公主府探望。結果剛走到街口,就看見他從公主府出來。他與府裏親衛甚為熟稔,更與長公主親密無間。君侯便讓我多方打聽,可一連數日,卻只收集到寥寥無幾的信息。”

長孫蠻驚呼:“這麽神秘!”

“是。這很奇怪。您應該知道,我們死士想要打探的消息,一般都會從各種渠道得來,很少會出現這種紕漏。君侯來長安為質,老家主放心不下,派了不少暗棋分布長安。我那時就率領這些人,在長安三市八十二坊打探多日。”

“結果呢,結果是什麽?”

何錯輕嘆:“結果就是一無所獲。再幹凈的人,也會泄露幾分平生喜好。惟有此人,分毫不露。死士尋來的消息,與我們平日裏聽聞的別無二致。”

長孫蠻忍不住拉他袖子,急聲道:“你別買關子了,快說快說。”

“您先別急,他的事說復雜也不復雜,說簡單卻也著實不簡單,我得慢慢說。”

長孫蠻只好乖乖坐正,等何錯想了一通,慢慢開口道:“那時的長安城裏,無人不知衛國公府,他們歷代戍守北疆,是保家衛國的英雄。因為邊境戰事頻發,長安衛國公府少有人居,有時更是好幾年才回來一次。所以對於他們的消息,除了每年賀上的捷報,其他的在坊間並無傳聞。”

長孫蠻深表懷疑:“長安國公府統共就四家,英梁鄭趙,哪兒蹦出來一個衛國公。我書讀的少,你可不能騙我。”

何錯語噎,耐心解釋道:“這不是還沒說到後面去。長安現在有四家國公府,但這並不代表以前。小郡主您還小,不懂得局勢瞬變。許多東西在皇權面前,都很脆弱的。”

他雖然說得隱晦,但長孫蠻還是聽懂了。她按住何錯的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該不會是要說,衛國公最後被鋃鐺下獄滿門抄斬誅滅九族,因為罪不可恕,所以被先帝收回爵位抹去了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