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未發生的過去

清言知道自己在做夢,不是第一次了。

剛入了夢境,他就意識到不妙。

這是深秋的清晨,很冷,霧很大。

清言看見自己身處在一個鬧市中,但四周的店鋪都關著門,街上的行人卻不少。

有人在喊,“走快點,別晚了看不到了。”

另外一個人朝那人招手,說:“等等我,等等我。”

還有人在興奮地大叫:“去年我就錯過了,今年我一定得看看。”

旁邊有個女子的聲音道:“這有什麽好看的,怪嚇人的。”

那人道:“看的就是嚇人的,你想一下,那大活人一個,往地上一押,脖子伸長了,劊子手吐兩口唾沫在手上,哢嚓一下,活生生的腦袋就掉在了地上,熱乎乎的血就噴得滿地,那樣子,多刺激!”

那女子發出了幹嘔聲,連忙轉身小步往回走去。

另一人“切”了一聲,繼續興奮地朝反方向跑去。

清言下意識跟在那人的身後,心裏跳得飛快,右眼皮也跟著沒規律的狂跳,心慌得像要蹦出來。

直走了大概半炷香工夫,人越來越多了。

清言被擠在人群中,雙腳幾乎離了地,不由自主地就隨著人流往某個方向而去。

越是接近,越是心慌。

清言睜大了驚恐的雙眼,四處看著,視線卻被濃濃的霧氣所遮擋,只能看見許多興奮的人臉,聽見亂七八糟嘈雜的話語聲。

“咣咣!”

濃郁的霧氣中,突然響起了兩下響亮的敲鑼聲。

擁擠的眾人都朝那聲響傳來的方向看去,就恰恰在此時,濃霧突然盡數往邊緣散去。

清言第一眼就看見了敲鑼聲方向有一處木制的高台,台子上有個魁梧的身影站在那裏。

這人他知道,是周艷良的父親周大山。

周大山長相兇狠,雖年歲老了,臉上也有了皺紋,卻肌肉壯實,雙眼中的戾氣比年輕時更為瘆人。

他此時正如剛才那人所說,將雙手吐了唾沫,抹了抹,然後,就拿起有力的雙腿夾著的一把大刀來,刀身鋥明瓦亮,刀刃鋒利無比。

他試著在空中揮砍了幾下,周圍人便傳來陣陣叫好聲,那周大山便得意地笑了笑,隨即低下頭看向一旁跪著的人。

霧氣仍在那處彌漫,看不清跪著那人的長相,只能看見他身著灰色長袍,袍子已有破口,但因為他身姿挺拔,身形矯健,破衣爛衫也折損不了他幾分氣度。

他的長發束起在腦後,發絲隨風飄到了他胸前,貼在他臉頰上,又隨風飄蕩回去。

清言心跳如鼓,睜大了眼竭力去看。

像是在回應他的期盼,霧氣恰在這時猛地向後退去,那跪著的人也恰好擡頭看了過來。

那雙湖水般靜謐的眸子裏滿是血紅色。

清言張了張嘴,想叫他的名字,嗓子裏卻像是被水溺住般發不出聲音來。

就在此時,高台的盡頭處,霧氣繼續向後消散,露出坐在高位上身穿官服的人。

那人垂著眼皮,神情淡漠地看著高椅下方,隨手拈起竹筒裏的一根令簽,啪一聲扔在了地上。

等清言意識到這是什麽,而撕心裂肺地喊出“不”時,周大山小山一樣的身軀已經動了,哢嚓一聲,人群裏傳來驚嘆和呼喊聲,一顆人頭滾落在地,紅色的血噴濺出來。

清言愣愣地與那顆人頭上血紅的雙眼相對,看見那雙眼睛流出兩行血淚來。

咚咚咚。

清言在黑暗中睜開了眼睛,眼中困意全無,心跳聲就響在耳邊。

背後的衣裳被冷汗塌濕了。

醒了以後他保持一動不動,甚至連呼吸都竭力保持均勻。清言不想吵醒身邊熟睡的邱鶴年,他知道,這些天對方就算睡著了也隨時注意著自己,根本沒睡過幾個好覺。

他也不敢閉上眼睛,只要閉上,夢裏剛剛看到的場景就會又一次回蕩在他眼前。

那是邱鶴年被斬首的場景。

……

那時候,原主與楊懷在縣城集市上相遇,兩人一見面就看對了眼。

原主不是沒心眼兒的,與楊懷私下裏見了幾次,都沒讓對方徹底得手,在把人吊到極限時,才提出了幫自己擺脫現在婚姻的要求。

那鐵匠娶他花了不少銀錢,他本認為對方肯定不會輕易放他走,便想讓楊懷把錢加倍還了。

但楊懷那時早就害死過幾人了,不把人命放在眼裏,說既然要做就做到永絕後患,把人想辦法弄死了最好。

原主知道那鐵匠不是蠢的,自己跟楊懷私通的事,對方似乎有所察覺,便一咬牙同意了。

恰逢那時都在傳北方的戰事又要起來了,荒狼又在邊境處頻繁活動。

楊懷在縣衙裏有人,便假造了文書,征用那鐵匠鋪制造兵器。

邱鶴年接到文書後並沒懷疑,當天就開始根據文書上的要求做長矛和盔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