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江玉珣的呼吸亂了一瞬。

傷處的刺痛感一點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難以言喻的麻。

他下意識想要將手抽回,卻正好輕輕撞在了盆壁上。

“別亂動。”應長川把他的手抓了回來。

“哦……好,好的。”

在寒冬天氣裏放了一會的水已由燙轉溫。

墨色的水流似一只小小的黑蛇,在二人的指間遊動。

天子一邊替江玉珣淋藥,一邊漫不經心道:“愛卿自己不留心,孤再不多替愛卿在意,這只手怕是要不了了。”

江玉珣下意識放低聲音,心虛地說了句:“……也不至於。”

寒風中走了一日的他聲音變得有些沙啞,乍一聽這話竟如耳語一般隱秘。

藥香如鎖鏈把二人緊緊相連。

應長川的手指於不經意間從江玉珣的手腕上輕輕地滑了過去。

江玉珣的手隨之一顫。

應長川方才的話,似乎……過界了。

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多想的他下意識垂眸,不敢去看應長川的表情。

……應長川是以皇帝的身份,說出這番話的嗎?

可是同為臣子的莊嶽臉上就有一道巨大的刀疤,怎麽不見應長川在意呢。

難不成因為他的臉還能用,那便不不必在意?

涼掉的水珠順著江玉珣的手腕滾落盆中。

刺得他手背隨之一麻。

江玉珣看著盆內自己不斷搖晃的倒影,突然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哪個皇帝會幫臣子上藥?

別說是應長川了,歷史上那些以“親善”著稱的皇帝都沒有這麽幹過吧!

江玉珣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大跳,猛地將手抽了回來。

墨色的水花隨之飛濺,灑在天子的衣袂之上。

如墨色的梅花在夜裏綻放。

水珠墜地的聲音終於打破了艙內古怪的氣氛。

見狀,江玉珣瞬間慌忙上手去擦:“抱歉——”

可不等他動作應長川便先一步擡手:“先去擦手。”

“是,陛下。”

江玉珣連忙去取絲帕,然而還沒走兩步他的腳步突然一頓。

心虛感如火焰燎原,江玉珣終是沒忍住解釋了一句:“方才,方才……臣只是被不小心被藥刺了一下,不是因為其他事,陛下不要多想。”

然話音落下後,江玉珣便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斷。

是不是妥妥地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我剛剛說那麽多做什麽?

方才應長川的手與自己一道泡在藥中,他能不知道這藥究竟辣不辣手?

“自然,”江玉珣的背後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輕笑,應長川隨意拿起絲帕凈手,並不急不緩道,“孤知道。”

江玉珣不忍直視地閉上了眼睛。

並默默地替應長川補完了他沒有說的話——孤知道,愛卿在說謊。

……

這一晚,做賊心虛的江玉珣竟然又一次夢到了應長川。

與上回那個離奇的“口語考試”一樣,這次他的夢仍發生在現代。

江玉珣夢到自己手上生了凍瘡,去醫院掛號看病。

沒想一推門便看到……診室裏那個身穿白大褂打著領結的人就是應長川。

不等他轉身溜走,眼前的“應大夫”已拿起藥膏替他擦拭了起來。

而擦著擦著,只是手上有傷的江玉珣便不知怎的躺在了手術床上。

他擡眸便見——應大夫在無影燈下戴上了外科乳膠手套,接著自一邊的托盤上拿起了手術刀與組織剪。

寒光映亮了他煙灰色的眼瞳。

江玉珣在他的手下如一只待宰的羔羊般無可掙紮。

眼看組織剪即將落下,睡夢中的江玉珣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用手指重重地彈了自己額頭一下。

強烈的痛意終於喚醒了江玉珣的神志。

啊啊啊!

臥槽,剛剛那是什麽鬼夢啊?

黑暗中,江玉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強行命令自己滾到一邊,貼在了冰冷的艙壁上。

總之離應長川越遠越好!

-

樓船本就是順流而下,此番水手更是卯足了勁搖槳。

一行人抵達桃延郡的時間,比原想的還要早。

將要到達目的地時船行速度放緩,士兵開始清理舷梯上的堅冰。

江玉珣則趁這個時候登上甲板,仔細觀察兩岸風光。

樓船上沒有一個閑人。

雖同在一艘船上,但自摔跤那日後莊有梨便沒再見到江玉珣。

直至此時,準備下船的他終於看到了站在樓船尾部甲板上的人。

“阿珣,你在看什麽?”摔過跤的莊有梨攏緊衣領,小心翼翼地走了上來。

江玉珣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邊眺望遠方一邊輕聲道:“我們已經進了桃延郡的首邑‘溪口城’內。”

莊有梨隨之點了點頭。並順著江玉珣的視線一起向前看去。

不同於昭都,溪口城沿江而建,整座城市呈長條狀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