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聆天台的目標沒有莊有梨。

雪地上,摔倒在地的他跌跌撞撞地爬了起來,失敗了幾次之後終於用盡全力翻身上馬。

此時他全身都在顫抖,連握韁繩的力氣都沒有。

“別怕,別怕……”他一邊磕磕絆絆地為自己打氣,一邊拽緊韁繩,朝著官道另一邊家的方向而去。

寒冷再加恐懼,莊有梨說話時上下牙齒都在不住的打絆,簡直狼狽得不成樣子。

受驚的馬匹長鳴著,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歪歪扭扭的足跡,奔向昭都的方向。

……

一炷香時間過後。

“娘就,就是這裏!”莊有梨艱難地調整呼吸,嘴上直冒熱氣,“剛剛那群人就是把阿珣擄入了這片森林中!”說著,便顫抖著用手摸勻了眼淚。

莊有梨回家後第一時間求助爹娘。

此時莊嶽還未忙完公務回家,只有他娘帶著一幫家吏趕了過來。

另一匹紅騮馬上,莊有梨的娘親畢可君皺著眉向他看去:“行了,別哭了!”

莊有梨立刻打著哭嗝閉嘴:“是,是娘親。”

畢可君身材嬌小,但無半點羸弱之意。

她說話做事都異常幹脆,看清眼前的場景後,便立刻轉身吩咐道:“我先帶人順著馬蹄腳印去林間看看,再晚一步腳印就徹底看不清了。你在這裏守著,等人來後告訴他們我去哪裏了便是!”

這百年間,大周所在的土地上戰亂不歇,“隨軍婦女”這一特殊群體也應運而生。

她們大部分時間負責縫制軍服、糧草後勤,有的時候甚至還會臨時參與進戰事之中。*

畢可君前半生便是如此度過的。

隨她一起來的家吏立刻領命:“是,夫人!”

同時跟在畢可君背後,以最快速度順著馬蹄印痕向森林深處而去。

-

不知不覺間雪越下越大。

寒氣穿透皮膚流向血液,好似能將心臟一道凍結。

濃重的血腥味與腐臭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格外令人作嘔。

江玉珣被這股氣味所刺激,強忍著腹部的痛意,一點一點地睜開了眼睛。

“……咳咳咳。”

江玉珣的眼前一片昏黑,只有大約兩米遠處亮著一盞陶燈。

除了眼前的玄色地台外,什麽也照不亮。

江玉珣嘗試著動了動手,左耳邊瞬間傳來一陣鐵鏈輕撞的細響。

自己好像被一根鐵鏈困在了地台上。

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用右手捂住了痛處。

此刻,趴伏在地的江玉珣耳朵正巧貼於台上。

遠處嘈雜的吵鬧聲,隱隱約約地順著地面傳到了他耳邊。

“……假若他現在出事,所有人都知道是我們做的。”商憂的聲音格外冷淡。

話音落下,忽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是又如何。我們聆天台什麽時候還需要在意這個了?”

“人已經押上祭台,哪有再放他離開的道理?”

江玉珣身上的狐裘,早在慌亂中從肩上滑下。

或許是受了涼,此時他有些昏昏沉沉的。

……祭台?

聽到這裏,江玉珣忽然清醒了過來。

他下意識摸了摸手下的地台,冰冷又黏膩的觸感,瞬間傳上指尖。

臥槽,不是吧?!

聆天台並沒有留下什麽歷史資料。

身為現代人,江玉珣本對它知之甚少。

直到穿越後方才惡補了一番。

聆天台沒有教義,更像是原始、功利的巫教團體,而非後世的“宗教”。

而“祭台”便是聆天台內最重要的祭祀場所。

……自己手下那黏膩的觸感,八成是祭台上幹涸的血液。

江玉珣:!!!

剛才還氣若遊絲的他瞬間坐直了身。

我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再撐一會的!

下一秒,又有聲音從遠處傳來:“……況且我們還需他為大司蔔殉葬!”說話的人情緒非常激動。

原來如此。

江玉珣瞬間明白了過來。

怪不得聆天台的人將自己恨入骨髓,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將自己斬殺於官道!

這個時代的殉葬用的人牲,生前都要先經歷一番虐待、折磨,完成一套相對固定的祭祀流程。*

絕對不能草草殺了了事。

江玉珣本應該害怕才對,但是聽完他們的話後反倒是松了一口氣。

並默默地在心中感謝了一下早早領了便當的大司蔔——要不是他,自己或許已經死在了官道上。

江玉珣腹部的痛意還沒有散去,頭也越來越沉。

此刻他終於確定,自己的確發燒了。

祭台外的兩方人馬還在吵,甚至隱隱有了打起來的跡象。

看樣子仍要繼續對峙下去。

以商憂代表的一方人馬,認為殺了江玉珣會大損聆天台聲望,甚至會重傷其根基。

而另一方則咬定“早早動手,以免夜長夢多”半步不退。

“……咳咳。”

說得好像都蠻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