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有意回避、伴君如伴虎。

這是可以說的嗎?!

空地上靜得落針可聞。

無論是江玉珣還是玄印監,通通屏住了呼吸。

直到幾息後,江玉珣耳邊終於傳來一聲輕笑——

“提劍。”

他下意識握緊手中長劍,小心翼翼睜開眼朝應長川看去。

……提劍做什麽,自刎嗎?

呸呸呸。

江玉珣,不要詛咒自己!

仙遊宮那頭雲舒霞卷,身著玄衣的天子,如沒看到眾人眼中的驚惑般緩步走上前來。

“拇指、食指握劍,不要將力用在後三指上,”清懶的聲音自耳畔傳來,天子的語氣難得認真,“手腕切莫下沉。”末了忽然擡手,扶了扶江玉珣輕顫著的手腕。

江玉珣:!!!

溫暖的觸感於腕間傳來。

江玉珣瞬間被包裹在了那若有若無的龍涎香中。

他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差點再次將劍丟在地上。

“拿穩。”

江玉珣咬牙提腕:“是,是陛下……”

熟悉的酸痛感再次襲來。

腕上那陌生的暖意,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江玉珣——保持距離,徹底失敗!

……

江玉珣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值房。

連房門都沒關,便將自己重重地摔在了榻上。

至此,他終於明白:

齊平沙只是表面嚴厲,實際一直在給自己默默放水……

應長川才是真的狠!

只要自己的手腕下沉,應長川便會笑著上前糾正,甚至……自己直說了手腕酸痛,他仍無動於衷。

就這麽堅持了半個時辰,方才勉強放過自己。

大周的皇帝什麽時候如此關心下屬了?

就在江玉珣懷疑人生之時,桑公公忽然端著托盤,自大敞著房門外走了進來:“江大人,這是熱敷的藥包,您記得及時用了。”

說完便悄聲退出,順便替他關上了門。

淡淡的苦香溢滿了不大的值房。

江玉珣艱難地爬了起來,強撐著把藥包放在自己的手腕上。

這藥包不愧為禦賜之物,沒過多久熱氣便沿著血管向上蔓延,逐漸化解了手臂的酸困。

好吧,關心下屬也不全是壞事。

——半夢半醒間,江玉珣忍不住想到。

-

幾場秋雨過後,空氣裏的燥熱感慢慢退了下來。

巡遊東南三郡的日子即將到來。

而在那之前,江玉珣先出發去了位於昭都不遠處的“服麟軍”軍營一趟。

“服麟軍”原身是應長川的親兵衛隊。

多年來不斷擴軍,到立國時已有近八萬人。

如今的服麟軍駐守在昭都城以北,負責守衛皇都。

“籲——”

距服麟軍軍營還有約莫十裏時,江玉珣便止馬收韁,停在官道上向兩邊看去:

營地附近原本連綿起伏的荒地,此刻皆被翻了起來,草木根莖也已全部清理出來堆放在一旁。

除此之外,還有大片土地已經撒上了肥土的草籽。

此時在土地上勞作的卻並非農夫,而是身著便裝的兵卒。

“快快快!看後面,那個穿晴藍色官服的就是江大人!”其中一名兵卒一邊用余光觀察官道,一邊忍不住小聲感慨,“沒有想到他居然這麽年輕——”

另一人也急了起來:“能不能幫我擋一下,讓我也看一眼?”

過了半晌,終壓低聲音贊嘆道:“清貴不俗!江大人果然如傳說般是神仙一樣的人物啊……若是不說,誰能想到這麽多的荒田都是托了他的福才能開墾出來的?”

兩人一邊趕著耕牛在田地裏轉圈,一邊變換的角度裝作“不經意”地路過官道。

半盞茶工夫過後,終於被人厲聲呵斥:“你們兩個幹嘛呢!那塊地已經翻了幾遍了,怎麽還在原地打轉?”

說話的人皮膚黝黑、身材壯碩,額頭上還有一道頗為刺眼的傷疤。

兩名兵卒當即定在原地:“是,是薛將軍,我們這就換地方!”

末了趕忙牽著耕牛,繞到了小荒山的另一頭,生怕慢走一步就惹了麻煩。

訓斥完他們,那位“薛將軍”總算恨鐵不成鋼地轉過身對江玉珣說:“這幾個人都是役卒,沒見過什麽世面。”

大周士兵分為兩類,一類是職業軍人,另一類“役卒”便是服兵役的百姓。

“無妨,”江玉珣笑著擺手,末了輕輕拽了拽馬韁道,“我們去服麟軍營地裏面看看吧。”

“是,”對方當即跟上前去,“公子這邊走。”

江玉珣身邊這位“薛將軍”名叫薛可進,他本是原主父親手下的長史,也就是幕僚長。

如今他正在服麟軍裏充當副將。

按理來說,他的官職要比江玉珣大上許多。

但薛可進至今仍喜歡依照往常那樣,把江玉珣稱為“公子”,怎麽都糾正不過來。

——一來他是真心敬重當年的征南大將軍,二來薛可進也是打心眼裏佩服身旁這個才華橫溢的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