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一百五十二天

明澹說忙, 似乎真的很忙。

許嬌河在蘭英樹下候至亥時中刻,方見他姍姍來遲的身影出現在院落入口處。

似乎是集儀結束後就立刻來到了這裏,明澹的身上仍然穿戴著會見各路宗首的玉冠深衣。

而相比明澹一身即將奔赴盛大典儀的鄭重其事, 這場會面的另一方則穿得十分清素。

毫無雜質的狐裘鬥篷披在肩膀, 厚實蓬勃的絨毛襯得許嬌河越發楚楚動人。

好似一捧柔弱輕盈的初雪,日光大一點就會令其原地消融。

在同許嬌河對視的瞬間, 這股帶著幾分憐惜意味的念頭, 冷不丁浮現在明澹的腦海。

他的眉眼亦因此顯出一縷真切的歉意:“抱歉, 讓嬌河君久等了。”

話音剛落, 明澹來不及深究心中那股與理智謀算無關的情緒因何催生, 那頭許嬌河隨著彼此的靠近而逐漸明亮熱切的目光, 已將他所有的注意力捕獲。

“我就知道,不論多晚,宗主既答應了我,就一定會來。”

許嬌河向前一步, 將兩人的間距縮短到咫尺之間。

她瞳孔亮晶晶地望著明澹, 神態中毫無等待許久的不耐和疲憊,身後仿佛有豎起的尾巴在搖。

明澹承認自己對許嬌河這副全心全意信賴依戀的態度十分受用,受用到早已決定的, 關於是否利用精神印記將對方意識全然剝奪這件事的結果, 亦在他腦海中動搖了一秒。

但動搖的同時, 他又覺得這點沒來由的心軟過分虛情假意, 於是斂起眸光, 伸手輕輕摘掉散落在許嬌河鬥篷上的蘭英落花, 溫柔地問道:“你一個人候在此處, 怎麽不叫蘭賦陪同?”

許嬌河卻忽然鼓起臉頰:“今晚,誰在都不能陪同!”

一轉呼吸之後, 她充滿底氣的聲音又低了下去,黏黏糊糊的尾音帶著隱藏不住的期待和隱約的可憐,小聲嘟囔道,“……宗主忘了嗎,我們白天約好的。”

仿佛一晚淺薄的池水,自岸沿相望,便能瞧見底部的清澈波瀾——面對這般心事掛在眼角眉梢,坦誠到近乎天真的許嬌河,明澹下意識把試圖逗弄她幾句惹得她著急的心思按捺下去。

他正色道:“我從來沒有忘記約定,不過嬌河君為何要把見面地點約在此處?”

隨著明澹的不解問詢出口,許嬌河倏而握住了垂落在手邊的衣袖。

她局促地深呼吸一口,檀口半張。

然而甫一接觸明澹的眸光,又泄了一半氣似地耷下眼簾。

過了一會兒,許嬌河雙手合十,小聲地央求道:“宗主能不能轉過身再聽我說?”

真是奇怪的要求。

與人相見,有什麽事是對著背影才能說出口的。

明澹似有所感,稍稍挑起一側眉梢,順從地轉過身子。

不用再看見溫和實則銳利的目光,也不必正對著一張深有城府的美人面孔扯謊,許嬌河感覺到劇烈跳動的心臟舒緩了少許,接下來,只需要在言語之間讓明澹接收到自己的動情。

許嬌河屈起鞋緣,一邊做著開口的準備,一邊忐忑地磨蹭了兩下地面。

她望著明澹高挑瘦削,又如同巍峨山嶽般的背影,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因為,就是在這裏,我被驚劍招式所惑,不小心稱呼了宗主一聲夫君。”

“其實當時真的很窘迫,想著自己為何會如此蠢鈍,連宗主和真正的夫君都分不清楚。”

許嬌河僵硬著脖頸,因著接下來的謊言,從五臟六腑到發聲的唇喉都拘攣著顫抖。

而聽見她的話,明澹沉靜的呼吸,陡然消失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色中。

他沒有回頭,看不到許嬌河的表情,除雙眼之外的感官,於此刻盡數擴張。

無論是許嬌河的鞋底剮蹭地面的窸窣聲,還是她為著赧然和忐忑而擠壓喉嚨的吞咽聲。

種種微小的細節盡數反饋到明澹的耳際。

他甚至可以借此描摹躲在自己背後的許嬌河,緋紅的面頰和蝶翅受驚般抖動的睫羽。

對方陷入愛戀之中羞赧、怯弱、躊躇的姿態,是紀若曇未曾見到過的。

意識到這點,明澹的心亦不自覺地對著許嬌河後續的言語湧起幾分欣悅和期待。

他沒有說話,留出一方天地,以供許嬌河吐露心事。

而許嬌河不負所望。

“但直到和紀若曇決裂以後,我才想明白。”

“之所以會錯認夫君……或許是因為,在很多年前,我就對宗主,存了一分不可道破的心意。”

她說完這句後,再也說不下去。

腳尖一點,行動比言辭更為直觀,軟玉般的軀體靠在明澹的背脊。

隔著繁復的布料,明澹能夠感覺到濕漉的熱氣在肌膚上氤氳開來。

盡管早在許嬌河被蘭賦控制離魂之際,他就做過更加逾越的行為。

但並不妨礙許嬌河主動的這一次,同樣能夠令得他心滿意足地彎起狹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