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三十三天

許嬌河的提議, 讓強顏歡笑的葉流裳面上,終於綻放出一絲真切的喜悅。

她起身客套幾句,見許嬌河的想法不似作偽, 頷首答應了下來。

又朝著表情不變的明澹假意說道:“繁閣畢竟是懸靈老祖親手開創的基業, 自然嬌河君繼承最為妥帖。待嬌河君徹底掌握閣中事務,如夢世之人便在旁盡一些輔佐之責, 斷不會橫加幹涉。”

明澹笑了笑, 不置可否。

葉流裳只當他是默認, 便喜氣洋洋地定下此事。

她的話音落地, 赴宴眾人不管真正心情如何, 均表明了支持順從的態度。

唯有遊聞羽不同。

許嬌河偷偷朝他坐著的那頭打量一眼, 觀他唇畔笑意猶存,目光卻映出寒霜般的冷冽。

心裏頓時有了不妙的預感。

該借的東西借到了。

該辦的事情也辦妥了。

明澹順勢在儀式結束後提出明日告辭,葉流裳也沒有過多挽留。

她正身抱拳,道如夢世派出共同管理繁閣的人選, 自己回去還要仔細考慮一下, 等確定完畢,屆時會排遣對方前往雲銜宗拜訪,與許嬌河正式商議劃分各自接掌的事務。

明澹還禮, 二人言笑晏晏, 宴會盡興至子時方才罷休。

……

許嬌河睡得晚, 卻被露華叫醒的早。

她半眯雙眼, 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樣, 任憑露華將她收拾齊整後, 再次踏上了明澹的神風空行舫。

這次明澹將她的房間安置在了第二層, 相隔一層船板的三層頂端,正是媧皇像的存放之地。

許嬌河褪了外袍, 裹著燧狐皮制成的薄毯趴在窗邊的矮榻上,又嫌棄深秋寒冷,沒有支開叉竿。

距離抵達雲銜宗尚有幾個時辰,露華在她腳邊的香案上侍弄著助眠的安息香,室內靜謐闃然。

房門忽然被人從外面推開,發出吱嘎的輕響。

她撩起半側眼皮去看,見遊聞羽不等自己說進,便邁過門檻走了進來。

“師母。”

遊聞羽躬身作揖,散在鬢邊的發絲伴隨彎腰的動作,劃過一道漆黑的弧影,“小徒有事相商。”

若是尋常事,有露華在旁也無妨。

眼下他如此做派,顯然不打算讓第三人聽見。

許嬌河躊躇一瞬,咽下滿心的不情願,對露華說道:“你先去門口守著,等會兒再進來。”

露華放下手上的熏香,低頭應是。

許嬌河用目光尾隨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想了想,又看著遊聞羽小聲道,“其實我也有事要同你提,只是昨天沒睡好,上船的時候一直在打盹,便想著回雲銜宗再說。”

遊聞羽隨手撐起一道隔音結界,又攬下露華未做完的活計,坐在許嬌河的榻旁,用香拂輕輕掃去散落博山爐旁的香灰碎屑,口中不辨喜怒地問道:“哦?師母也有事找我?那就請師母先說吧。”

“你清楚的,我對於打理店鋪錢莊的事務實在一竅不通,所以,我想把繁閣交由你和如夢世的人一同管理。”這是許嬌河昨夜就想好的說辭,奈何當時遊聞羽散發的氣息實在可怕,她也不敢多提半句。

遊聞羽手上的動作不停,卻不接話,只問起不相幹的東西:“紀雲相那廝害得師母落水受驚,又冷言冷語譏諷於您,師母怎的不將四十鞭刑執行完畢,打到一半便放過了他?”

許嬌河沒好意思把紀雲相皮糙肉厚,還沒把他打趴下,自己倒快要累趴下的丟臉事跡說出口。

她盯著窗欞上浮色流丹的重明鳥圖樣,找了個自以為很合理的借口:“紀雲相畢竟是夫君的晚輩,況且容貌又與夫君生得幾分相似……我總覺得下手打他,仿佛是夫君在接受懲罰,顯眼於人前。”

“然後您就心軟了,下不了手鞭打他了是嗎?”

遊聞羽話音平靜,其中的語義卻怎麽聽怎麽陰陽怪氣。

許嬌河自覺畢竟是自己失言在先,聽從了紀若曇的建議,又沒事先告知於他,害得他失望落空。

於是懷揣著一點莫須有的心虛,她容忍了遊聞羽的脾氣,耐著性子道:“得饒人處且饒人,畢竟他也沒有真的害我受傷,若我與他糾纏到底,宗主那頭還怎麽向葉尊主出口求借媧皇像?”

“師母竟也聽過得饒人處且饒人這句話?”

遊聞羽將香拂擱在旁邊的托架上,訝異的表情活像是發現了一本不傳於世的頂級功法。

許嬌河被他的目光和言語一起刺激得臉頰發熱,咬著下唇別過頭去,只當做沒聽到。

青年偏偏不依不饒,“想師母嫁於師尊的第二年,明鏡堂的內門弟子張乙真因背後偷說壞話被您發現,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叫我出手教訓那名外門弟子,又罰他在登臨懷淵峰的必經道路上跪了三日三夜,執法長老知曉後親自登門向您求情,卻被您不冷不熱地駁了回去。”

“那時候師母要是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料想執法長老後來也不會專程與您過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