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離開黃金籠的第三十一天

許嬌河專挑紀雲相挺直不肯屈服的脊梁, 手起鞭落,狠狠打了他十來下。

清脆響聲富有節奏地在玄底紅梅的衣袍上綻開。

紀雲相有靈氣覆體,疼痛並無多少, 其中的屈辱之意卻活像在他的心口上捅了兩刀。

他深深地記住了許嬌河的每一個表情和每一句言語。

也記住了今日這場錐心刻骨的懲罰。

而看不見青年表情的許嬌河那頭, 在最初的痛快過後,手臂逐漸泛出酸意的她開始嫌棄起這項工作無聊還累人——紀雲相一聲蘊含痛楚的悶哼都沒有, 宛若無知無覺的石頭, 倒累得自己氣喘籲籲。

又揮落幾鞭, 許嬌河終於想到了個好主意。

便裝作體力不支, 一邊用手扶著額頭, 一邊任憑軟鞭脫手掉落在地。

“哎呦……”

“師母你怎麽了?”

眼疾手快的遊聞羽連忙扶住許嬌河想要坐回去的身體, 害得她不上不下地屈膝僵在原地。

許嬌河在心底剜了一眼這位關切過度、不識臉色的好徒弟,勉強笑道:“我想二十鞭也足夠叫小雲記住教訓了……我的身體還是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歇息歇息。”

有了紀雲相的前車之鑒,葉流裳也不好再惦記著給雲銜宗下馬威, 聽聞許嬌河的言語中似有揭過此事之意, 她忙說:“正是如此,嬌河君若覺得不舒服,還早點回屋好好休息。”

許嬌河猜到她定然不會拒絕。

可登上這浮屠塔時, 是紀雲相親自護送, 總不能到了回去, 還叫他繼續負責這項任務。

哪怕紀雲相願意……許嬌河想自己也不會願意。

誰知道紀雲相會不會一時惱怒, 把她從空中丟下去摔死。

許嬌河的眼風不斷在跪地青年的身後打轉, 葉流裳立刻察覺到了她的顧慮, 露出今日浮屠塔內唯一一抹透著幾分真誠的笑容道:“本尊的徒弟失禮在前, 護送嬌河君回去一事,就由我這個師尊代勞。”

堂堂如夢世的尊主, 甘願卑躬屈膝做起侍衛的活,也算是十分做小伏低了。

許嬌河假意客套道:“怎好麻煩葉尊主……我看還是叫……”

“不麻煩。”

葉流裳打斷了許嬌河,又上前握住她的手。

她眯起眼睛微笑,眼尾有蜿蜒細密的紋路堆積,和許嬌河初次看見她時,恍若九天神女般高貴不容褻瀆的形象相距甚遠,“這裏就我們五人,再去吩咐他人來,只會耽誤了你休息的時間。”

許嬌河被她抓著手,腦子裏卻僅有一個想法。

真奇怪,一場小小的變故,倒引得如夢世自毀顏面。

葉流裳和紀雲相這兩個帶給她難堪的人,一個受到了顏面全無的懲罰,一個則做小伏低來討好她。

……

葉流裳紆尊降貴將許嬌河送到住所的門口,又說了不少不要錢的好話。

話裏話外,不過是希望許嬌河不要記仇,也切勿宣揚此事,如夢世和雲銜宗日後還繼續來往下去。

許嬌河因著神風空行舫上的遭遇,對她無甚好感。

假笑著應付幾句後,行禮目送葉流裳離去。

進了內院,得到明澹消息一早等候在門口的露華馬上迎了上來。

“夫人,您沒事吧?”

露華扶住許嬌河的手臂,從頭到尾仔細檢查一遍,又充滿歉意道,“焚香室內設有結界,外界的任何動靜奴婢都不得而知,奴婢實在該死,道君分明交代過要好好護住夫人,奴婢卻叫夫人受此大罪。”

“這又怎能怪你?”

許嬌河反手拍了拍露華的衣袖,略作安慰,“傳聞那紀雲相年紀輕輕便已經結成元嬰,你只是金丹境界,就算當時能夠察覺,也不會是他的對手,說不定還會白白受傷。”

露華更是慚愧:“奴婢一定勤加修煉,把欺負夫人的惡人打得屁滾尿流。”

露華同許嬌河相處已久,多番受到許嬌河的熏陶。

她想也不想地吐出不文雅詞匯,轉眼又反應過來,窘迫地捂住了嘴唇。

只一雙妙目尷尬地瞧著許嬌河。

許嬌河被她豪放的言辭,震驚地睜大眼睛。

幾瞬過去,忽然笑出了聲:“若是夫君還在,見你被我帶壞,定要狠狠斥責於我。”

她笑得沒心沒肺,露華卻不說話了。

過了片刻,才道:“……若是道君還在,這世間又有誰敢冒犯夫人?”

露華的話,叫許嬌河的腦袋中迅速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面,記憶也好似空了一截。

她微微蹙起眉峰,捂住跳動加快的心臟:“我不太舒服,先進去休息會兒,誰來也不見。”

……

露華將清洗幹凈的天蠶白羽衣放在屏風前的桌上,又將靈寶戒重新戴進許嬌河的手指。

她扶著許嬌河上了床,侍奉脫去鞋履外衣,又細致地替她放下簾幔,才緩緩退了出去守著門口。

一方半昏暗而狹窄的空間內,用於助眠的安息香浸潤四周,許嬌河望著蠶絲織成的錦被和舒適松軟的枕頭,腦海再次回響起露華那聲發自肺腑的嘆息,不知怎的,突兀沒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