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姜姒妗是一時心血來潮,但裴初慍一吩咐,等她們到樓下時,一切事宜都安排了妥當,畫舫靠岸停泊,木板被從畫舫上搭到岸上,有人在等他們上船。
和裴初慍在一起多待一刻鐘,她就能多感受到一分權勢的力量。
怪不得雲晚意會生出野心。
替家中主持生意時,她也不斷地希望能將利益掌握在手中,她和父親想將姜家發揚光大,難道沒有一點更換門楣的想法麽?
有的。
只是她家沒有男兒,無法入朝為官,唯一的捷徑竟都在她身上。
姜姒妗說不清她這一刻是什麽感受,她只是不著痕跡地握緊了手帕,她認得在畫舫上恭候的人,她曾在姜府見過這人,父親頗為恭敬地喊他高管事,能在衢州做下這麽一大片暗色生意,姜姒妗心底清楚這位高管事身後的背景驚人。
但如今,這位高管事畢恭畢敬地等在畫舫上,臉上堆著恰到好處的笑意,不令人覺得諂媚,卻是心曠神怡。
姜姒妗杏眸輕顫了又顫,她在這一刻的情緒洶湧,卻是有點分不清。
她只是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在知道裴初慍有意娶她後,姜氏一族會送來那麽厚重的嫁妝和賀禮。
裴初慍扣住她的手,對待旁人,他只是淡淡地頷首,什麽話都沒有,那位高管事有點意外地看了姜姒妗一眼,遂頓,很有眼力見地退下畫舫。
片刻後,畫舫上只剩下裴初慍和她的人。
衛柏上前一步:“安排了一些伶人表演,姑娘想看什麽。”
外人間覺得女子來這種煙花之地是驚世駭俗一事,但在他們眼中卻是這麽不以為然,姜姒妗隱隱弄懂了原因——沒人敢在他們面前說教。
於是,一些所謂不合理的事情也會變得理所當然。
姜姒妗忽然期待起這段婚事,不再簡簡單單因為是裴初慍。
她一直緊繃的脊背忽然松弛了許多,腰背沒有那麽挺拔後,她瞧上去柔美了許多,不再緊張和端著,而是一種很松展的狀態,距離她最近的裴初慍是最快發現她轉變的人,他眼底頗深,不著痕跡地轉頭看了女子一眼。
姜姒妗突ʝʂց發奇想地說:“能聽戲麽?”
衛柏驚訝了一下,隨後笑了:
“姑娘想,自然是有的。”
姜姒妗了然於心,她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裴初慍帶她見富貴和權勢,讓周嬤嬤教她權勢後的厚度,她本身就是走在一條改變門楣的路上。
許是外人覺得她不過是僥幸,但誰都不能否認這個事實。
她要適應。
裴初慍在無聲地告訴她,她要適應往後的生活。
於是,很快一班和畫舫格格不入的戲班子上了畫舫,在其余畫舫絲竹聲縈繞時,她所在的畫舫卻是咿咿呀呀地唱起戲來。
她並不怎麽專心,沒有人提醒她。
她視線越過畫舫上的紗幔和楹窗,落在其余畫舫上,她瞧見有人摟著伶人,姿勢曖昧不雅,一只手都探入了伶人的衣襟,伶人衣裳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也有伶人咬著酒杯將杯子中的酒水喂給高坐在首位的人,兩人共飲一杯酒,極近奢蘼,醜態盡顯。
但這些人自詡是書生,說這不過是風流。
姜姒妗看得很認真,有人扣住她的手,他沒有攔她,只是臉色很不好看,姜姒妗也立時地收回了視線。
她的好奇心已經被滿足了。
她在這一刻也終於知道了裴初慍那番話是什麽意思。
有些事男人能做,女子卻不行,本身就是一種對她們的壓迫。
姜姒妗有點迷惘,她隱隱窺知到束縛,卻不知道該如何擺脫,她聲音很輕:“裴初慍。”
仿佛風一吹就要散了。
她也不知道她喊裴初慍是要做什麽,她只是喊了裴初慍一聲,脊背都在某一刹間發顫。
那人握緊她的手,應她:
“我在。”
姜姒妗聽到他的聲音,驀然心底平靜下來,那些迷惘和恍惚在這一刻都驟然褪去,她擡起一雙杏眸看向裴初慍,許久,她輕聲說:“謝謝你。”
她沒由來地冒出這麽一句話。
但裴初慍什麽都沒問。
戲班子唱了幾場戲,伶人也彈了幾首曲子,時間漸漸流逝,外間夕陽也不知何時只剩下一抹余暉,當一抹暗色落在畫舫上時,裴初慍終於出聲:
“淼淼是想在這裏看煙花,還是回煙雨樓。”
姜姒妗這時才又想起煙花一事,煙雨樓是個很好的觀景點,姜姒妗對畫舫的好奇心也早被滿足,她沒再留下,而是選擇了煙雨樓。
畫舫重新靠岸,一行人又回到煙雨樓二樓。
江南其實很少放煙花,皇宮中許是一年能見到兩次,但衢州只有偶爾過年時才會放上那麽一簇,叫城中人過個眼癮,即使如此,都是江南富庶才能有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