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和周屹川在美國遇上,這是姜邈從未想過的事情。
剛被送出國的那段時間裏,她的精神狀態每況愈下。
大約是水土不服,大約是情緒欠佳。
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即使留學生圈子都是說著中文的同胞,但她仍舊有一種被排斥在外的孤獨感。
她有一陣話很多,近乎病態。
她沒有去過醫院,但她知道,自己生病了。
迫切的分享欲,控制不住。
她和很多人發消息,一開始都會回,可次數多了自然嫌煩。
要麽過很久,要麽直接忽略。
很正常,這很正常。
她知道自己煩人,可她控制不住。
姜邈是個很奇怪的人,她固執又消極。
“人的感情就是累贅。”
出國前,許櫻給她辦了歡送會,在包廂外,她因為喝多了酒,一邊吐,一邊和許櫻發表自己的觀點。
許櫻嘆氣:“如果是因為賀政南……其實我能理解阿姨的做法。他是很優秀,對你也很好,可他家裏……”
與賀政南無關。
其實她什麽也不缺,不缺愛不缺錢也不缺朋友的關心。
所以她偶爾流露出的頹敗在別人看來,是一種無病呻吟。
也確實。
但一個人的性格便是如此生成的,有些會受旁人影響,有些則是自身如此。
她膽小,她怯懦,可她又有勇而無畏。
對待感情同樣如此。
一直以來,反而是性情溫和的賀政南在包容她,撫慰她。
後來她被送出國,來到異國他鄉。
她找不到可以傾述的對象了,沒了無時無都包容她的人了。
病態一般的分享欲也早就將好友們的耐心給消耗完。
姜邈在睡不著的深夜,翻看起自己的通訊錄。
她最終還是點開了好友列表裏,唯一一個沒有被她騷擾過的人。
發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今天吃了糯米丸子,很一般。
對方很快就回了,沒有因為她的開場白太突兀,而回一個問號。
很自然的接了話,仿佛在那之前,他們便經常聊天。
可事實上,那是一年多來,他們第一次交流。
——是嗎。中餐廳那家?
——不是,在我們學校吃的。
——你們學校還有中餐?
——嗯,日料也有。
她開始和他分享起日常,不管任何時候,只要他看見了都會回。
他們像是變成了很要好的網友,姜邈和他在網上無話不談。
可現實見面了,又回到陌生狀態。
那天是在一個留學生的聚會,她沒想到他竟然也在。
周屹川無疑是局上最受歡迎的。
身材好長得帥,學歷高,哈佛經濟學。
至關重要的還有他的背景。
既然能玩到一塊去,說明家世都是相當的。
但周屹川單獨排在金字塔的一行。
他在頂端,在權力之巔。
姜邈看到他了,語氣平靜的問:“你怎麽會來?”
他比她更平靜:“也叫我了。”
她坐正身子,大屏不知道是誰切了歌,非常炫技的一首英文歌。
一個接一個的轉音聽的姜邈有種暈眩感。
“我以為你不喜歡這種地方。”
他不置可否:“是不喜歡。”
她感到訝異:“那你還來?”
他氣定神閑的反問:“我不能來嗎?”
“能。”
她點點頭,覺得他還是那麽討人厭。
那天的局上,姜邈喝多了。那個叫特維克的男人說送她回去。
她沒力氣拒絕,卻緊握手機,打算隨時報警。
這人長了一張濫交且有性病的臉。
可當她無力睜開眼時,卻看到旁邊坐的是周屹川。
前面開車的,是他另外找的代駕。
“你是周屹川?”她昏昏沉沉,伸手去捏他的臉,似乎想要證實自己眼中的不是幻覺。
他怔了一下,沒有推開。
而是低頭問她:“醒了?”
她搖搖頭,又重新躺回去:“還暈著。”
“頭疼。”她說。
沉默半晌,周屹川還是過去,替她揉著太陽穴:“以後少來這種地方。”
“你在管我嗎?”她雙眼朦朧的看他。
“沒有,只是建議。”他語氣起伏不大,“那些不算什麽好人。”
她問。“那我呢。”
他答的很直白:“你也不算。”
“哦。”
這人真討厭。姜邈心想。
許櫻的話還在耳邊:“我當時還以為,你們兩個去美國留學是一起約好的。以為你最後還是向你媽媽低頭妥協了。”
她妥不妥協又有什麽用,選擇權從來不在她這兒。
不然此刻,她也不會頂著周太太的頭銜,出現在周屹川的戶口本上。
最後一局遊戲以紅方勝利畫上句點,姜邈摘了耳機。
一旦放假,她的生物鐘就沒有日夜之分。
困了就睡,醒了就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