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空王座(下)

若對方只是想鏟除掉聖靈教會,那威廉只會舉雙手贊成。說不定還會上去搭把手,幫忙給那個腐朽的組織填上幾抔黃土,下葬以後再放上一些禮花。

但對方在考慮的,肯定是掀桌子的事情。

這點從先前對方說的,要反抗的是所謂“現世的暴政”這點就能看出來。他們想要毀滅的不是聖靈的信仰,而是聖靈們所代表的的概念本身。

說不定對方想做的事情比虛無君王們都要瘋狂。

呃……最起碼比大半虛無君王都要瘋狂。

“我從未見過有哪個聖靈親自施以暴政壓迫人間,但借她們的名義犯下難以饒恕罪行的暴君倒是知道不少——無論是選擇信仰她們的,還是舉旗反對她們的。實際上,除了這個立場不同之外,他們本質就是一類人。”

在聽完那名塔克瑪的話以後,威廉沉吟片刻如此回答道。

相比較於存在感與個性過於強烈的虛無君王,在遊戲裏聖靈們的存在感簡直低得驚人。如果將人為強行賦予了人格的“七大災厄”排除在外的話,那麽在整個遊戲的流程中,威廉甚至都沒有聽到過任何一個聖靈發出過聲音。

與其說她們是神,倒不如說她們更像現世的某種系統架構。

而威廉的話令那個被告死幽魂架住的老者滿臉悲憫。

他盯著威廉的眼睛緩緩地說道:

“威廉先生,暴政分為兩類。第一類是某個國王下令處死全國範圍內所有與他兒子同一天出生的嬰兒;而第二類則是允許這個國王做出如此荒唐行徑的規則本身。我很遺憾您只能看到第一類的暴政,而對更可怕的第二類暴政熟視無睹。”

然後,他也不等威廉回答便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當然,我明白,您會是那種人——會去鼓勵民眾與您一同反抗那位國王,會殺入他那金碧輝煌、戒備森嚴的宮殿,將他從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拽下來,最後當眾進行審判,將他絞死在中央廣場上。實際上在一千多年前,您就是這麽做的,我也由衷的敬佩您的事業。”

“但是最終的結果如何,我相信您已經在史書記載中看到過了。殺死一位國王,民眾便會選出新的國王,有時候他或許會是一個好人,能夠為這個世界帶來的一段短暫的安寧,並給在這個時代下長大的人一種世界本該如此的錯覺。但絕大多數時候,被選出來的只是另一位等待著被推翻的暴君……”

“所以說,就因為吃到了一口不符合自己胃口的菜,你們就要把整張桌子都給掀掉了?”

威廉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假如對方只是因為對於所謂的“人性”感到絕望,認為一切只有全部推倒重來才能拯救的話。那麽這幫家夥的格調,恐怕只有少年漫畫道中BOSS的水準。

所以,威廉同樣盯著對方的眼睛繼續說道:

“而且,到底是要有多狂妄,才會認為整個世界一直處在停滯的輪回之中?人類從黑鐵紀元一路摸爬滾打到如今的白金紀元,雖然一路上幹過不少的混事,並且還在最近的這一千多年裏出現了驚人的倒退。但無論怎麽說,在大的方向上總歸是在進步的。”

而且這一千多年來的驚人倒退,那個狗屎泰拉帝國要負大半的責任。

“威廉先生,您難道直到現在還認為,權力與人性是我先前所描述的‘暴政’根源嗎?”

聽到威廉的話,對方臉上的憐憫之意更加深重了。

深重得威廉給他來上一拳。

“那你所認為的根源是什麽?”

威廉耐著性子問道。

“權力與人性只是暴政的體現,而並非是原因。整個現世的一切苦難皆源自於這個現世本身。”

對方表情嚴肅的回答道。

“……哈?”

沒有理睬威廉一臉難以言喻的表情,這個來自塔克瑪教團的老者像是在布道一般的說道:

“父親”擬定了律法與權力,它們規定了有些人將永遠處在另一些人之上的權力結構,而她則是處在權力頂點的永恒暴君。母親劃定了生命與循環,它們令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會不可避免的衰老、凋謝。老者蒙蔽了真正的智慧,她令我們只能通過感官這種不可靠的幻覺去認知世界,用語言這種不完整的媒介去描述靈魂。淑女打破了情感的天秤,她讓我們對一個人的愛會比對另一個人的更多,以此斷絕了所有人互相理解的可能。少年規定了強弱的法則,她令弱者愈弱、強者愈強,令整個世界都在失衡的邊緣癲狂的奔跑。孩童帶來了無盡的遺憾,她令我們看到自身如此多的可能,但最終卻只能選擇其中的一條。而最後則是亡者,每一個生靈都無法逃脫她的審判,無論你在此生中獲得了什麽,當一切歸於永恒的靜謐時,她都會將你所有全部奪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