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第4/5頁)

周琳搬家那天,蘇見仁去幫的忙。有搬家公司,不用自己出力,主要是打個下手,監督,收拾點兒零碎什麽的。搬家的理由,周琳沒說,蘇見仁自然也不會問,隱隱猜到一些,肯定跟隔壁那人有關。

“幹嗎挑上班時間?”蘇見仁明知故問。

周琳回答:“雙休日樓下不好停車。”

“也就是我這種無業遊民,有時間來幫忙。”他涎著臉,討好的口氣。

“中午我請客,新家旁邊就是小楊生煎。”

過程很順利。東西不多,只裝了半卡車。路上也不堵。走復興路隧道,出去就到。八佰伴附近的舊公寓,一室半。蘇見仁問她:“房租多少?”她說:“一個月六千。”蘇見仁便嘆口氣:“比你那套差遠了,何必折騰呢?”周琳知道這是在套她的話,只是笑笑。

吃飯時,他說這裏離他家不遠,“都成浦東人了”。周琳道:“您那是江景豪宅,我這是菜場弄堂,差十萬八千裏呢。”蘇見仁趁勢道:“你要是願意,樓上那層我給你住。”周琳嘿的一聲:“租金我付不起。”蘇見仁道:“誰要你付錢了?只要你肯,我倒貼租金給你都沒問題。”這話又是急吼吼了。周琳見慣了他這樣,相比之前,倒真是一點兒嫌棄的意思也沒了,只覺得他癡心。搬家的事,原本沒打算讓他知道,不料他竟早早到了,一身短打,完全是幹活兒的架勢。她同他開玩笑:“這陣子氣色不錯。”他自嘲:“吃了睡睡了吃,過著像豬一樣的幸福生活。”

她忽然提起李瑩,問他:“是個怎樣的女人?”

“幹嗎問這個?”他道。

“就是想了解一下。對長相酷似自己的人表示好奇,不行嗎?”她反問。

他停了停:“——她是個好女人。什麽都好,就是命不好。”

他說了些關於李瑩的事。十幾年沒與人聊起,原以為這會很艱難。但還好。那種悲傷到無以復加甚至是絕望的感覺,到底是有些淡了。時間是最好的橡皮擦,把許多東西拭去,一點兒一點兒,自己都沒察覺的。他望著周琳。對著這張臉談李瑩,有些難以言說的怪誕,仿佛前世今生般的神奇意味,還有些詭異。他沒講太多。同學、校花、朋友的前妻。簡單幾句,概括扼要。他知道她的用意,面兒上是說李瑩,實際是為了趙輝。這跟打聽情人喜歡吃什麽、穿什麽、玩什麽差不多。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又何必讓她了解太多?唯獨一點,關於李瑩的死,他表示趙輝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男人天生是要保護女人的,不能因為女人堅強、善良,就忽視她。如果李瑩早點兒去檢查身體,也許能治好。”接著又自嘲,“這話說了也是白說,你肯定不愛聽。”是給自己台階下。周琳搖頭,說跟那人毫無瓜葛,“從來就沒有開始過”。他自然聽得出話裏的傷感和倔強。都不是傻子。不明說罷了。

話題戛然而止。周琳忽又提到那塊金表:“扔了?”

他搖頭:“好歹也是世界名表,又是你親手送的。”

“這事我有責任。”

“一個破副處長,誰愛當誰當去,我不在乎,再說跟你也沒關系。”

周琳嘆了口氣:“你這麽寬宏大量,兩客生煎似乎打不倒?”

“多加點兒醋就行。”蘇見仁笑笑,拿起醋壺,往小碟裏倒了些,“你也曉得,我這人愛吃醋,好多事情就是這毛病惹出來的。”停了停,拿生煎蘸醋,又是一笑,“我這人有點兒莫名其妙,我自己也知道。不指望你喜歡我,只要別討厭我就行了。”

周琳瞥見他神情中難掩的落寞,笑容也擋不住,拿起茶杯,與他一碰,柔聲道:

“為自己吃醋的男人,女人通常討厭不到哪裏去。”

結束後,周琳接到薛致遠的電話:“搬好了?”她嗯了一聲。

“你們女人呀,就喜歡欲擒故縱……”電話那頭應該是喝醉了,舌頭打結。周琳沒待他說完,丟下一句“去你媽的欲擒故縱”,啪地掛了電話。一會兒,薛致遠又打過來,使勁道歉:“是我不對,嘴忒賤。現在自覺送上門討罵,大小姐你想怎麽罵就怎麽罵,罵到你舒服為止。”周琳呸的一聲:“十三點!”他道:“就是!”周琳咬牙切齒:“男人沒一個好東西!”他一本正經地答應:“也對。我是介紹人,負連帶責任。”周琳作勢要掛電話,他忙阻止,打哈哈:“好好,不逗你了。我是十三點加傻,說話跟放屁一樣。”周琳嗔道:“你知道就好。”停頓一下,他又問:“再見亦是朋友?”她故意道:“是說你和我?”薛致遠嘿的一聲:“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遠遠超出了友情和愛情,哪來的再見不再見!——你曉得我說的是誰。”周琳道:“反正沒鬧翻。”電話那頭放心了些:“都是朋友……”她截住他:“你的朋友,和我沒半毛錢關系。輩分都不一樣。”薛致遠忍不住笑起來:“這話是罵我們老。”她直直地道:“不老,還嫩,小白菜。”他越發笑得歡快:“你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