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三章:事變

時間逐漸進入秦三世皇帝二年的春日。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對秦人來說,祭祀上帝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歷代秦君曾設雍四畤(zhì)、西畤、畦畤等祭祀上帝之所,以太祝常主,歲時奉祠之。

其中最重要的是位於雍城的鄜畤、密畤、上畤、下畤,合稱四畤。

雍城是秦國的祭祀中心,除了畤之外,因為此處曾作為秦國近三百年的都城,有十五位秦國先君葬於此地,是秦宗廟所在。

故秦始皇統一天下後,制秦禮“三年一郊”,每三年皇帝將前往雍城祭祀上帝,稱作郊雍,在春日祈歲,以佑秦國。

上一次郊雍是秦二世皇帝七年,故而下一次郊雍正應在今年春日。

但就在這關鍵的節骨眼上,小皇帝卻病了。

“今上患疾,不能遠行,請鎮國侯與宗正子嬰,前往雍城,代帝祭祀,以佑護秦國。”

趙佗接到詔令時先是詫異,然後便是擔憂。

始皇帝是患病而亡。

二世皇帝也是因舊疾復發而崩殂。

小皇帝現在才十多歲,怎麽年紀輕輕就得了病。

趙佗心中憂慮,忙入宮覲見,果真見到三世皇帝神色萎靡,躺在榻上。

而太後李姝則陪在三世皇帝身側,接見趙佗。

“天子染寒疾,頭暈腦熱,恐不宜前往雍城,然此番郊雍已定好時日,不可廢棄。鎮國侯是先帝托孤之臣,可與宗正一同前往雍城,代天子行祭祀之禮。”

李太後神色和藹,再度重復了一遍詔令上的事情。

秦國除了雍四畤外,還有西畤、畦畤等祭祀上帝之所,不過那幾個地方,皇帝一般很少親自前去,多是派臣子和祠官代行。

所以這次因為生病而讓顧命大臣代行,是很正常的事情。

趙佗忙應下:“還請太後放心,陛下安心休養即可,臣與宗正必做好此事,以敬上帝、宗廟。”

“如此甚好,一切有勞鎮國侯了。”

太後微笑應道,榻上的小皇帝也跟著點頭。

對話之間,趙佗總感覺兩人神色中似乎有些緊張。

不過現在小皇帝生病,有兩位先帝前車之鑒,有這種緊張和擔憂的情緒很正常。

“陛下之軀,系天下萬人所望,還請安心修養才是。”

趙佗離去前又對三世皇帝柔聲說著。

他雖然和這位小皇帝並沒有多少接觸,但對方是始皇帝的長孫,扶蘇的兒子,如今的天下之主,趙佗對其充滿了關心。

“朕知道了,多謝君侯關心。”

小皇帝結結巴巴的開口。

趙佗又叮囑了幾句,最終告辭離去。

寢宮中,看著趙佗的背影消失在門外,一直緊張的母子兩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李姝側首看向榻上的啟明,笑道:“吾兒演技很不錯,趙賊沒有防備,如今被調離鹹陽,吾等計成矣。吾兒當復昔日始皇帝奪權逐呂之事,讓這天下不會落入外人之手!”

三世皇帝在母後與親舅的連番洗腦下,早已將趙佗和昔日霸著執政之權不還的呂不韋等同。

畢竟小皇帝在登基前,和趙佗就沒有見過幾面,兩人幾乎沒有感情。

而廷尉李於則是小皇帝的親舅舅,自小疼愛他,再加上有親母攛掇,小皇帝對趙佗的印象很不好,認為對方就是個貪圖權勢,連國舅都敢打壓的人。

且他在李於的教導下,看了《商君書》、《韓非子》等典籍,更認為趙佗就是法家所言的竊權霸主之臣。

小皇帝將自己代入了當年那個平嫪毐之亂,逐殺呂不韋而奪權的祖父,心中感到激動。

當年的呂不韋是秦莊襄王指定的托孤大臣,還讓始皇帝尊其為仲父。

如今的趙佗則是秦二世皇帝指定的顧命大臣之一,在地位上其實比不上當初的呂不韋。可趙佗手裏的權力並不比呂不韋少,特別是昔日舊部占據朝中要職,連國舅都敢當朝壓制,性質更加的惡劣。

按照李於說的,趙佗借著變法的名頭,打壓法家,拉攏諸子門徒,在各官署安插勢力,其麾下黨羽日漸龐大,若是不及早處理,等到趙佗徹底變法完成,將在秦國擁有巨大聲望,到時候天下人恐怕真的只知鎮國侯,而不知皇帝了。

若是趙佗出現不臣之心,那昔日齊國田氏的事情,將在秦國再次發生。

所以三世皇帝應該學始皇帝所為。

“朕乃始皇帝嫡長孫,如今有奸臣獨霸朝綱,朕自當效先祖之舉,驅逐奸臣,不負嬴姓血脈!”

“這天下,是大父和父親留給我的,不是給趙佗的!”

幼年君主與權臣之間的沖突終究無法避免。

……

接到詔令後,趙佗沒有過多耽擱,將政事交給左丞相王綰和丞相府屬吏,自己則在家中與妻兒告別,準備前往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