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五章:劉羽

廬江郡番縣,一望無際的秦軍營帳邊緣。

從東海郡趕到此處的一支秦軍剛剛紮下營帳,就有來自主營的秦將帶人支起了爐灶,熬出一鍋一鍋的草藥水。

“劉羽,快來把藥水喝了。”

什長張三的聲音在項籍耳邊響起。

劉羽是他的化名,借用了盱台縣當地一個和景同有來往的劉姓宗族的子弟名號。

他擡頭,就看到一眾什中袍澤正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賤民。”

項籍在心裏罵了一句。

他很清楚那些所謂的袍澤到底是在看什麽。

一個是自己的眼睛與常人有些不同,自從入伍後就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被當做稀奇對待。

這算是一個小小失誤,不過問題不大。

底層的黔首沒聽過重瞳的名號,只知道這眼睛看上去怪嚇人,劉羽只需推說是眼部怪病,也就搪塞了過去。

另一個更容易引人注意的,還是項籍出身貴族。哪怕這兩年落魄了,他跟著景氏兄弟天天躲沼澤,但在許多方面依舊保留著貴族子弟從小養成的習慣。

這一點上,他和那些真正苦出身的黔首是完全不同的。

哪怕他有心偽裝,但一些潛意識裏的習慣還是很難改變的,與眾人顯得格格不入。

這個十人的秦軍什伍,好些人將項籍當做異類看待,對他常常報以奇怪的目光。

故而項籍一見他們盯著自己的模樣,心裏就生出了怒意。

不過他已經過了十八歲,勉強能控制自己的情緒,竭力將怒火壓制了下去。

人一發怒,眼中的瞳孔就會擴大。

他的重瞳會變得更加明顯,在威懾他人的同時,會讓人更注意到他的眼睛。

所以項籍會盡量控制怒火,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一次他們剛紮下營帳,就有秦將要求各什伍排隊去喝藥。

項籍對所謂的秦軍藥水報以懷疑,找了借口搪塞,哪知道他們這個什伍的什長張三還專門給他端了過來。

“劉羽啊,這是上面的軍令,每個人都要喝的。聽說這是上將軍弄出來的驅蠱良藥,以艾草熬煮,能夠驅殺身體裏的蠱蟲。你快快喝了,免得被水蠱纏身而死,那可多嚇人啊。”

張三開口寬慰著,他是個性格寬厚的老兵。

見到項籍這個新兵在許多事情上都不太懂,想來是個出身大家族的年輕後生,故而對他多有照顧,連艾水都主動給項籍端了過來。

“謝什長。”

項籍深吸口氣,伸手接過那碗黑乎乎的藥水。

看了一眼,閉著眼睛一飲而盡。

很苦。

“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項籍在心裏默默念誦孟子的那段話,以此激勵自身,讓他能夠將成大事之前的這些磨難忍耐下去。

念完一通人生格言後,項籍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張三這時候想起剛才屯長傳達的指示,對自己手下的這九個小兵開始宣講起來。

“上將軍說這水蠱之毒是源自越地水中的小蟲,以及那些魚蝦野物的身體。一旦飲用生水,或者生食魚蝦野物的肉。那些水蠱就會趁機鉆進我們的身體,然後在肚子裏做巢生崽,喝我們的血,吃我們的肉。”

“人身體裏的臟腑會慢慢被這些蠱蟲吃幹凈,一天比一天沒力氣。最後肚子裏裝滿那些蠱蟲,淒慘的死去。死的時候,據說人會七竅流血,在榻上翻滾七天七夜不停的哀嚎呢!”

到了最後,張三還轉述了上一次秦軍征越時,軍中許多人遭受水蠱折磨而死的淒慘案例。

當然,張三說的是某個沒有公布名號的秦將。

因為是重重轉述,所以多有誇大之辭,變得更加恐怖嚇人。

聽得眾人驚呼不已,個個臉色蒼白。

項籍額頭上冒出汗水。

他想起自己在盱台縣大澤中時,常和人一起膾食魚肉。

有時候他也從魚肚子裏發現過蠕動的蟲子,不過沒有放在心上。

這年代,膾食是一種很常見的吃法。

至於喝生水,那更是尋常。

現在聽張三一說,在水中和那些魚蝦的身上竟然還藏著無數看不見的微小蠱蟲和蟲卵。

人喝生水,吃下生肉就會被蠱蟲寄生,這讓項籍感覺後背發涼。

“所以在這越地,二三子一定要注意身體情況,勿要中水蠱之毒。若是中了蠱毒也不要緊,上將軍已經研究出了驅蟲的藥水。”

“除了這熬煮的艾水可以驅蟲外,還有另一種搗汁服用的蒿草,更有效果。若是二三子發現身體異樣,立刻上報於我,我會為爾等求來蒿草汁水治療。”

張三復述了一遍上級傳達下來的命令,讓眾人臉色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