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九章:渾身是膽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

清晨的大河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輕紗,河水湧動,泛起陣陣冷氣,在河南地的原野上,一個接一個的秦軍營帳按照各自營盤整齊的排列著。

趙佗帶著陳平、樊噲、曹參等一眾親信,站在大河的淤泥前,正為一人送行。

“上將軍勿憂,昔日鄙人在那齊宮大殿,差點被田氏以鼎烹殺,依舊能臨陣反擊,勸其俯首投降。齊乃天下大國,尚且被我玩弄於唇舌之間,區區匈奴小邦,蠻夷之人,又能奈我高陽酒徒何?”

酈食其面露自傲,一身膽氣彌漫於身外。

趙佗感覺無奈。

酈食其這番安慰的話其實經不起推敲。

齊國是禮儀之邦,當時又被秦軍圍城,齊王建和相邦田假都有俯首納降之心,自然是不敢拿他酈食其怎麽樣,最多給個下馬威嚇唬嚇唬。

但匈奴可是不守規矩的蠻夷,其首領頭曼單於更是在代地被騙的很慘,見到酈食其,怕不是想當場食其肉,寢其皮,哪會和他講什麽道理。

趙佗有心不讓酈食其去,但這高陽酒徒也是個一根筋,說什麽秦已滅天下,如今可供秦軍一戰的敵人已經不多了,他酈食其想要立功升爵,便要抓住每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

“大丈夫居世,若生不能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

酈食其再次拿出當年在齊都臨淄外所說的話語,滿身豪氣。

同時,他還給出了自己能全身而退的理由。

“如果匈奴單於是一個殘暴庸君,毫無遠見,我自然不敢以身犯險。”

“但據我之前的觀察,這頭曼單於是個大有野心的雄主,聽說他之前為了避免東胡的進攻,將自己寵愛的閼氏和愛馬都送給了東胡王,更以親子為質,這般能屈能伸的雄主,想來不會沒有見面就將我殺掉,只要他給我開口的機會,我之性命便無憂矣。”

趙佗沉默了。

他想到歷史上酈食其的下場。

趙佗便明白了。

這些縱橫長短之士都是一個性子。

昔日張儀戲弄楚懷王之後,明知對方要殺自己,還敢再入楚地,最終全身而退,便是一個例子。

他們這些人啊,玩的就是心跳。

享受的就是這種刀尖上跳舞,博取功名利祿的快感。

而且酈食其說的也對,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們現在並不清楚匈奴具體的狀況,若能得其情報,甚至從中設計,這場戰爭的勝算自然能夠大增。

趙佗只能頷首應下。

此時,在這大河之畔,送行之時。

樊噲被酈食其一番豪氣感染,面色漲紅,不由叫道:“先生好膽,我樊噲喜歡!”

說著,樊噲又轉身向著趙佗跪下,大聲道:“上將軍,樊噲願意和酈先生去那匈奴營中走一遭,以我性命護他周全!”

眾人一怔。

酈食其驚愕之後,笑起來:“你這廝倒是膽大,對岸匈奴之人成千上萬,哪怕你有力能扛鼎之勇,恐怕也一人難敵數萬,就不怕跟著我丟了性命嗎?”

樊噲拍著胸脯大笑:“有什麽好怕的,大不了就在那匈奴營中殺他個進進出出,別的不敢多說,殺他十個二十個匈奴人抵命,我樊噲自信還是做得到的!”

趙佗眯著眼睛,打量著酈食其和樊噲兩人。

一個謀士說客,一個先登猛將。

若是出現意外,那可就損失不小。

只是看著兩人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趙佗身體中亦不免血液沸騰。

兩人皆有豪氣沖天,他趙佗若是畏首畏尾,反倒失了英雄氣。

更別說此事,並非必死。

趙佗點頭:“既是如此,那樊噲便護送酈先生渡河吧。”

他沒有過多的吩咐,只是在兩人離去前,沉聲開口。

“爾等記住,在爾等的身後,有我赫赫大秦為依靠。若匈奴人敢傷爾等絲毫,趙佗必率大秦鐵騎踏滅之,讓這陰山南北血流成河,讓他匈奴人亡族滅種!”

趙佗聲音低沉,但話中語氣充滿堅定和霸氣。

眾人身子一震,皆感熱血沸騰。

酈食其和樊噲心中更有暖流湧動。

“有上將軍此言,吾等還有何懼哉!”

“大秦為吾等依仗,這天下萬邦,何處不可去也!”

兩人大笑,心中更是充滿自信,踏上秦軍連夜打造的擺渡扁舟,向大河對岸而去,隨從的還有幾艘小船,二十個精銳的秦軍銳士。

看著扁舟在河水中搖曳,向著對岸遠去。

陳平拊掌,由衷的佩服道:“無怪乎酈先生能立下降齊之功,此真可謂膽氣驚人也!”

趙佗頷首道:“然也,酈先生渾身是膽,不輸當世勇將。”

諸人稱贊一番後,趙佗看向隨從的蕭何,問道:“蕭長史,舟師多久能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