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楚之齟齬

“大王命令尹派兵去堵截趙佗,令尹為何拒絕?”

“秦將趙佗如今已經擊破項渠一軍,定然會率軍渡過睢水南下,從後方直搗我楚都。令尹莫非又要和去歲一般,讓趙佗率軍兵臨壽春,使得大王受驚不成!”

陳郢城外的楚軍大營,由楚王負芻委任的監軍靳夏對著項燕開口斥責,語氣十分嚴厲。

項燕坐在榻上,擡起眼皮瞅了眼靳夏,又低頭自顧看著擺放在案上的簡牘,那是如今軍中所有軍糧輜重的情報。

見項燕不搭理自己,更讓靳夏發怒。

他想到楚王負芻從壽春連續發來的催促軍令,一咬牙,尖著嗓子叫起來:“令尹,你率數十萬大軍屯於陳郢半年之久,耗費糧秣無數,卻寸功未立,這算什麽打仗!你的兒子更是率軍在睢水被趙佗擊敗,致使我楚都有傾覆之危,大王數次命你派兵前去堵截趙佗,令尹為何還要在此裝聾作啞!”

聽到靳夏提到項渠的名字,項燕終於擡起頭,露出滿是血絲的雙眸。

他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趙佗不會南下攻打壽春的。”

“令尹某非在騙鬼乎?”

聽到這話,靳夏冷笑起來。

“之前那趙佗只是擊破齊軍,還未有南下我楚地之勢,你就慌忙派遣項渠率兵三萬前往睢水阻截。若是趙佗無襲我壽春之意,你為何要派兵去阻攔啊?還不如讓項渠和那三萬人呆在這陳郢,至少他還不會死!”

項燕身子顫了顫。

帳中侍立的昭原和屈茂兩將,更是勃然大怒。

暴脾氣的昭原立刻憤聲道:“項將軍為國死難,監軍安敢如此欺辱。若是監軍認為打仗容易,那不如監軍親自領兵前去攻那趙佗,想來以監軍的能力定然能大破秦軍,甚至擒獲趙佗,立下大功也說不定,如此也不用在這裏催促令尹。”

靳夏自知失言,但他可不會在這小輩面前認錯,瞪眼道:“昭氏的小子安敢如此對我說話。爾父昭臣,爾兄昭平尚在之時,也不敢對我這般譏諷。”

“且我何來欺辱之意,只是令尹如今說趙佗無南下壽春之意,之前卻又派項渠率兵前去阻截,如此行為自相抵觸,如何讓我不生疑惑!”

靳夏越說越激動起來:“而且令尹你與秦人相持半年之久。導致我楚國國內空虛,糧秣已是不敷使用,如今已到缺糧之際,令尹還不發兵攻秦,而是依舊在此空耗糧草,徒待我楚國滅亡,這又是何意?”

昭原和屈茂皆是臉色大變,正要張口解釋。

卻見項燕猛地站起來。

這位白發老將因為憤怒,須發皆張。

項燕大吼道:“靳夏!你不懂軍爭之事,就莫要在老夫面前胡亂開口。”

“那趙佗昔日攜破齊之威南下,正有一股銳氣在,若是不派兵阻截,或許真會被他一舉捅到壽春,引起我軍騷動,好給那王翦破我的機會。”

“但如今,有渠……有項渠將他阻在睢水兩月,雙方交戰一場。我軍雖敗,但他趙佗兵力也折損不少,銳氣受挫,此時又正值寒冬之月,秦人不適楚地氣候,加之冬日後勤運輸艱難。以趙佗素來行事,他絕不可能在此時冒險渡淮,攻我壽春!”

“所以我才不理會他。派兵支援,你說的倒是簡單,這陳郢之外,便是王翦六十萬大軍,我若派去阻截趙佗的人少了,勢必被他擊破,若是多了,那這陳郢還守不守了!”

“你還說老夫空耗糧草,那有本事你帶兵去和王翦打啊!王翦那老東西縮在龜殼壁壘之後不出來,你告訴老夫,這仗又該怎麽打!”

項燕年紀雖大,但那股項氏的暴脾氣絲毫未減,此刻對著靳夏一頓大吼,正如怒獅咆哮,模樣十分兇悍,口中的唾沫更是噴了靳夏滿臉。

靳夏雙目大睜,神色委屈。

項燕吼他!

而且聲音和模樣還這般駭人。

出身於靳氏貴族的靳夏,自小錦衣玉食,飽受寵愛,何曾受過這般屈辱。

哪怕是楚國高高在上的大王,也從沒有這樣子對待過他。

“項燕,你很好。今日之事,我定然會向大王稟告!”

靳夏扔下一句狠話,轉身就往帳外走。

他一邊走,一邊擡起衣袖,不停擦拭著臉上的項燕口水。

因為項燕聲音太大,他其實沒有聽清項燕話中的意思。

但此事,光憑項燕的態度就夠了。

我奉大王之命,催你派兵去堵截趙佗,以免重演去年秦軍兵臨壽春的事情,這行為有問題嗎?

你項燕不僅不遵大王的命令,反倒對我這個監軍大吼大叫,肆意欺辱,這不僅僅是不將我這個監軍放在眼中,更是不將大王放在眼中。

靳夏胸膛都要氣炸,他回去就要立刻給大王寫信,將今日項燕如何囂張跋扈,如何欺辱他的事情通通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