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驚聞大勝

秦境，睢陽以南數裏的一處山林。

一個披頭散發，衣衫襤褸的男子從草樹間鉆出來。

“秦國……這裏是秦國嗎？”

男子低語著，他望向遠處那座巍峨高聳的城池，還有些不敢相信。

他幹脆心一狠，扯下一根頜下的胡須。

疼痛，讓他清醒過來。

遠方城邑的墻上，有黑色的旗幟迎風招展。

他看了又看，終於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不由揚天長嘯：“啊啊啊，我回來了！”

“我李由終於回來了！”

“嗚嗚嗚……”

叫著叫著，李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沒有人知道李由這段時間是怎麽過來的。

遙想昔日下蔡以北的那一戰，李信突襲項燕慘遭大敗，被楚軍追殺著狼狽西逃。

在這般情況下，李由卻能臨危不亂，收攏潰卒一路轉戰數百裏。破蘄邑，擒蘄公，這樣的戰績對一個初上戰場的秦將來說，是何等瀟灑！何等輝煌！

李由甚至曾想象過，當自己帶著兩千士卒從敵後穿插，繞過相邑楚軍的防守，押送著被俘獲的蘄公和即將擒獲的铚公回到睢陽時，將引發怎樣的轟動！

大軍慘敗，只有他李由得勝而歸！

當李信等敗將回到鹹陽，被大王削爵懲處時，他李由卻能憑借此番轉戰破城，擒獲縣公的功勞大受秦王嘉獎。

畢竟大敗之下，大王需要一個英雄挽回面子，秦國也需要一個英雄激勵士氣。

而那個英雄，就是……

他李由！

回到秦國，他大概就能升爵拜官，迎娶公主了吧。

那一刻，李由感覺自己飄飄然，走上了人生的巔峰。

但誰能想到，李由的巔峰轉瞬即逝，他統率的兩千秦軍還沒抵達铚邑，就在途中被一支楚國大軍突然追上，遭受襲擊。

那一戰，秦軍寡不敵眾，李由更是“力戰未果”，只能“含恨撤退”。

這一退，就退到了楚國相邑附近。

那時候，李由身側尚有數十名短兵護衛，本想一口氣沖過相邑楚軍的封鎖，跑到北邊的芒、碭中，李由之前獲知的軍情裏，那個地方尚有一萬秦軍駐守，與相邑的楚軍對峙。只要到了那裏，李由就安全了。

哪料到一番沖殺後，芒碭附近的秦軍早已不知去向，而李由的身後卻有數百楚軍追擊，就這樣一路追一路逃。

最終，李由依靠山林復雜的環境，一個人從楚軍手中逃脫。

但之後他就在陌生的林子裏迷了路，靠著飲食露水溪泉，挖地蚓食草根，以及林中的野橘等物，他才勉強活了下來，顛顛撞撞，在今日來到了睢陽附近。

“終於可以回家，我李由的苦日子終於結束了。”

“此番回秦，我就算沒有功勞也無所謂了。所有人都敗了，也不差我李由一個。那趙佗說不定還被楚軍俘虜了。至少，我李由還能活著回去。”

李由摸著自己形銷骨立，仿佛骷髏般的身體，穿著早已破爛的鞋履，向著前方一瘸一拐的走去。

“父親，我回來了。”

……

“由兒，我的由兒啊，你怎就死了。”

數日後，鹹陽李氏府邸。

李斯滿臉愁容，拿起案上酒卮，一飲而盡。

他沒想到自己當初的一個決定，竟然將自己最為看重和視為繼承人的兒子，送上了不歸路。

伐楚一戰，秦軍傷亡重大，數個軍候戰死，李由和趙佗等人失蹤。

雖說是失蹤，但多半是死了。

特別是幾天前，從楚地間人傳回來的第二波消息，更讓李斯確定。

一支約兩千人左右的秦軍攻破了蘄邑，然後被緊隨其後趕到的楚國左司馬昭平殲滅，據說那支秦軍的將領就是李由。

間人傳來的信息很簡短，裏面沒有提到李由的生死，但“殲滅”這樣的字眼還有其他解釋嗎？

李斯悲痛欲絕，為了不讓兒子孤魂遠飄楚地，他以衣冠為其下葬，並請巫人為其招魂。

他們李家雖然是楚人，但早已紮根在了秦國。

李由的墓，自然只能落在秦國。

墓在此處，魂亦當歸來。

就在李斯哀慟之時，門外有人稟報，說是大王派人前來傳李斯入宮。

對於大王召見，李斯不敢怠慢，忙整理好儀容衣著，坐上馬車，由禦者駕駛著前往秦宮。

路上，李斯閉目養神。

道路兩側有秦人的交談聲傳入車輿，落入李斯耳中。

“那位趙庶長可真是太厲害了，竟然領著五千人跑到楚國都城，不僅將那位被俘虜的裨將軍救了下來，據說還把楚王在城墻上嚇哭了呢。”

“乃公也聽說了，那位楚王不僅哭，他還嚇尿了，嘴裏說著‘哪裏來的秦人呀，怎麽會跑到我壽春來了，可真是嚇死不谷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