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鹹陽

自從秦惠文王令秦軍東出,奪下崤函之地,設置函谷關以來。

關中之地,一直是秦人之土,是秦國真正的根基所在,遠非從關外奪取的六國故地能夠相比。

其固塞險,形勢便,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

入境,觀其風俗,其百姓樸,其聲樂不流汙,其服不挑,甚畏有司而順,古之民也。

這是幾十年前荀子入秦時,對秦地和秦人的印象。

如今趙佗進入秦國故土,感受差別不大。

函谷天險,易守難攻,確實能稱的上“形勢便”。

至於秦人。

使者車隊順路西進,趙佗看到路邊田地裏的庶民皆在奮力墾田。

趙佗對農業不太熟悉,不知道他們是在做什麽,不過這時節,他猜測可能是在種植冬小麥。

察覺到使者車隊經過,這些人最多就擡頭望了一眼,很快又低下腦袋,繼續幹自己農活,似乎對使團不感興趣,也不好奇路過的是誰。

他們衣著簡樸,無絲綢艷服之麗,亦無高歌喧嘩之音。

趙佗知道,這是秦國治民的特色。

《商君書》有言:聲服無通於百縣,則民行作不顧,休居不聽。休居不聽,則氣不淫;行作不顧,則意必壹。意壹而氣不淫,則草必懇矣。

簡單來說,就是不允許各種淫聲異服在底層流行。

沒有靡靡之音,沒有奇裝異服,農民們就不會把精神耗在這些無聊的娛樂上。

他們的精神不胡亂損耗,就會專心的去耕田,這樣一來,農田就能得到極大的開墾。

農田開墾了,糧食產量提高了,國力不就增強了嗎?

對於秦國的黔首庶民來說,他們不需要娛樂生活,他們的一生只有兩件事最重要。

在國內,不準打架鬥毆,不準到處遊蕩,只需乖乖種田繳納稅賦,承擔徭役就夠了。

上了戰場,就奮力殺敵,砍人頭立軍功,為了家人拼搏出一個美好的未來。

耕和戰。

這便是秦國之所以能鯨吞天下,成為虎狼之國的根本原因。

使團入關之後,不用著急趕路,速度減緩,一直到第三日才抵達鹹陽郊外。

“這就是鹹陽啊!”

趙佗立在軺車上,遠遠眺望遠處宏偉的城市,不由發出感嘆。

自秦孝公遷都鹹陽以來,經過上百年的發展,鹹陽已成了當今天下最宏偉的城市之一。

鹹陽城沒有城墻!

並不是一直都沒有城墻,而是曾經的城墻早已被囊括在城市中,拆毀廢棄,沒了用處。

至於新的城墻,因為秦國版圖的不停增長,鹹陽城的規模也越來越大,橫跨渭河南北,並且還在不斷的向外擴張,在這種情況下,新的城墻一直無法定下,自然就沒了城墻。

而且,鹹陽也沒有修建城墻的必要。

整個天下,都將成為秦王的疆土。

鹹陽,需要城墻做什麽?

行至秦都郊外,車隊速度減緩,坐在禦者位上的橫也放松下來。

“佗,你看那些人。”

趙佗舉目望去,見不遠處的一條大道上,正有上百人在幾名秦吏的導引下,向著鹹陽北部行去。

如今快要入冬,天氣非常冷了,那些人卻衣衫襤褸,手腳凍得發紅,走路蹣跚,看上去隨時都會摔倒。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們穿的衣服都是一個顏色。

赭褐色。

赭衣塞路!

他們是刑徒,因觸犯秦律而被罰作勞役的囚犯。

趙佗看到,刑徒隊伍中,一個瘦弱青年因腿腳僵硬沒有走穩,摔在地上。

他後面的刑徒見到這幕全都往兩邊躲開。

很快,一個秦吏走過來,不由分說,揮舞著鞭條猛打下去,嘴巴裏還不停發出呵斥聲。

青年像是變成了一具僵屍,感覺不到疼痛,挨了好幾鞭後才反應過來,哆哆嗦嗦的從地上爬起來。

他似乎有些茫然,轉頭四顧。

趙佗清楚的看到,這青年的臉上刺著黝黑的黥字,且沒有鼻子。

又挨了好幾鞭,他才反應過來,邁著踉蹌的步伐,跟在刑徒隊伍的最後方,蹣跚前進。

刑徒們在秦吏的驅趕下,像是一群被放牧的牲畜,向著鹹陽北阪行去。

到了那裏,他們還將體驗更加殘酷的生活。

“是去修宮殿的吧。”

趙佗搖頭輕嘆,他聽說秦王政每滅掉一個諸侯國,就會在鹹陽北阪上,仿造修建具有該國特色的宮殿。

這就是所謂的“秦並天下,多自驕大,宮備七國”。

如今秦已滅韓、趙。

不出意外的話,渭河北岸的工地上,仿造韓、趙兩國形制的宮殿正在拔地而起,以刑徒們的血與肉去修築。

“太殘暴了,這秦國真的太殘暴了。”

“怪不得被稱作暴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