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奧爾雖然與莫薩娜定時開會,但即使會議地點改在了莫薩娜也同時是錢德勒的家中,奧爾也從沒有特別提議要見錢德勒。

他雖然同時與這夫妻二人都有交集,但卻不是與他們夫妻有交集,他與他們各自有聯系,他們對他是兩個獨立的個體,而並不是一個整體。尤其因為錢德勒身份的特殊性,除非是涉及到各自職務的問題,否則奧爾不會聯系錢德勒,這對他們彼此都好。

錢德勒要求莫薩娜隱藏他生病的消息,他沒要求過奧爾去見他,也不想在這個時候見奧爾,因為他覺得……羞恥。

因為他能看到奧爾在做什麽,以那樣一個注定要面對層層困難的糟糕的身份,卻依然在一點點地朝著一個模糊卻又確定的目標前進。但錢德勒自己呢?他是諾頓帝國的第一繼承人,雖然母親沒有給他王儲的封號,但也沒有剝奪他的繼承權,並且他的弟妹也都得到了其他土地的封號,這在諾頓帝國就足夠了。

他有著如此崇高的身份,可卻一事無成,每次發生大事時,這種對比也就越發強烈。

錢德勒承認他有那麽一點對於奧爾的嫉妒的,但這點嫉妒很快就被他自己的無能和無力沖刷得一幹二凈。

食屍鬼事件發生後,他忍不住思考,假如奧爾是諾頓的王儲他會怎麽辦?結果發現,奧爾或許……會站出來與母親對抗?可這個想法產生的下一刻,他的腦海裏就湧出了無數個反對意見——國王和第一繼承人的對抗,會造成國家的不穩定。國王畢竟是他的母親。國王擁有的政治手腕,不是一個年輕人能對抗。貴族們都會站在國王那邊……

可這一個個反對的意見,卻詭異地沒有砸實他心中反抗國王的正確性,恰恰相反,它們讓他一次又一次地認清了自己的軟弱。

假如對奧爾這麽說,他會停下自己現在的行為嗎?不能,奧爾要做了就會做下去。這些只是他給自己的不作為尋找的借口。

更糟糕的是,他對自己明明有著清醒的認識,卻依然既提不起與母親對抗的勇氣,也無法拋棄良知徹底倒向母親。

他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過去的行為就如一個旁觀了惡行的路人,站在那不疼不癢地說了兩句“你做錯了”,便為自己的善良與正義洋洋得意,轉身繼續走自己的路了,不久之前,他便再次見到了那惡人在行兇,甚至在做著更加惡劣的事情。

於是,陷入痛苦的錢德勒,毫無意外地病倒了。

其實現在的他依然病著,可沒有任何藥物能夠治療他。

“您是要我去教會談判的嗎?”

“不,談判已經結束了。”

錢德勒無所謂地點了點頭,可心裏卻又在對自己大加嘲諷——那種重要的事情,母親怎麽可能交給我呢?

“那種臟活兒不能交給你,威廉,從現在開始,你要忘記王族墓地被盜過,我們必須是特殊的。”

“是的,母親,我明白了。”這種自欺欺人可真是充滿了諷刺。

“我的兒子,我為你驕傲。”國王嘆氣,可她輕笑了笑,嘴角就再次下撇,“你的理智與你的政治素養很快就給了你正確的答案,可你的道德讓你無法在當場保持沉默。

這並非代表著你的能力與道德不相符,恰恰相反,你有足夠優秀的能力,與同樣足夠優秀的道德。你成長得太好了,無論任何方面都過於完美,但過分精致的藝術品,總是容易被毀壞的。

你簡直就像是童話裏的王子,我指的是那種真正美好的童話,給孩子們帶去美夢的那種。

但現實裏的統治者,是不可能一直保持著手腳幹凈的。尤其作為君主,你覺得我們是靠著什麽統治這個國家的?”

她撫摸著錢德勒的臉頰提出疑問,這讓錢德勒怔住了,這顯然是一場治國的教學,而這是在他們母子之間從未發生過的。

“……天使?”

“天使能殺掉數百萬人,但天使是武器,他們可不是我們統治的助手。”

“貴族和官員?”

“基本上還是貴族,無論軍隊還是政府官員,都是他們。你覺得貴族會是一群聖人嗎?好了,不用回答。這問題顯而易見,連手捧《聖典》的神父都是一群下三濫,貴族能是什麽好東西呢?

我們作為他們的統治者,千萬不能善良,因為那代表著軟弱可欺,代表著你會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我們……為什麽不能更嚴厲地限制一下貴族?”

“你真正想問的,其實是‘為什麽不能對平民好一點?’或者是‘為什麽不能分一點利益給平民’吧?”

“……是的。”

“我的回答是——為什麽我們要那麽幹呢?”

“因為他們的生活太痛苦了,他們太可憐了,他們寒冷又饑餓,可我們卻有穿不完的衣裳,吃不完的食物,他們、他們只要一點點就能活下去……一點點……”錢德勒一開始說得還算流利,可在國王雙目的注視下,他越來越心虛,說得也越來越磕磕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