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熏肉工不是一個聰明或狡猾的人,當然他也不會太善良——白臉先生和他有著幾乎相同的經歷,但白臉先生從未傷害過任何人。

他攻擊的對象是一個“富裕的體面人”,他對奧爾這樣年輕有權力當然也富有的人充滿憎恨,但他對同事還有愧疚與同情。

事發第二天,奧爾和達利安談話想到的,就是利用憎恨來刺激他,但寄希望於對方暴怒之下的失控,成功率太低了。幸好,對方不是真的死靈,他還是有血肉的活人。

“是要那身衣服給死人下葬?咳咳,還是要賣掉換錢?”諷刺的話語,但熏肉工的臉上可沒有一絲笑容,他說完了再次咬緊了嘴唇,“我……我答應過別人,不能說出來。”他頓了頓,“至少不能對你說,叫、咳咳!叫他的母親來,叫她來,我就告訴她。”

“為什麽不告訴我們呢?我向光明發誓,我只是去尋找那個可憐人的遺……”

“閉嘴!咳咳!我不會告訴你們這些人!如果不讓她來,我就不會說任何東西!”

“好吧……”奧爾嘆氣,其實心裏樂開了花,他剛才多加的那句也只是為了增加一點真實性罷了,“我們這就把人叫來。”

奧爾叫來的“外援”,是燒傷女士。

假如燒傷女士拒絕,那就只能請白臉先生了。後者雖然是男的,但他身材瘦削,又因為沒有牙齒與這些年的磋磨,聲音嘶啞,幾乎分辨不出男女了。

確定沒有感染風險的兩位巡警接來了燒傷女士,她在馬車上就換好了衣裳,穿著白大褂,戴著大口罩,頭上裹著一條舊圍巾,只有兩雙蒼老渾濁有著一層白膜的眼睛。在鼻梁和微微露出的眉毛的位置,能夠看到燒傷的痕跡。

但她的身體狀況比奧爾最初遇見時,已經好了太多,至少她走起來不像是一個無力的幽靈了。

“我在車上已經聽說了情況,我願意去見那個兇手。不過我有幾個問題,第一,死者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

“?”燒傷女士愕然地仰頭,“不知道?”

“對,不知道。我們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目前有可能有四家人。而有兩戶人家表示,他們的家人身上,帶著某些標記有姓名的物品。雖然我們知道兇手不識字,但他的同謀是否也不認字,就不能確定了。”

“明白了,最好不要讓問題涉及到真實姓名的部分。”

“是的,您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有了。”燒傷女士搖頭,最基礎的條件都不能滿足,其它問題當然也沒必要了。

“您需要再冷靜一下嗎?”

“沒必要,讓我去吧。”

“十分感謝。”

站在審訊室門口,原本挺直背脊的燒傷女士把背彎了下去,她用雙手緊緊抱著自己,身體開始哆嗦,這不是因為寒冷或驚恐,有些年紀的窮苦男女都會這樣,因為他們饑餓又虛弱。

燒傷女士走進了審問室,熏肉工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躲閃開了視線,他低著頭:“女、女士,他、他叫什麽?”

臥槽!此時站在審問室門外的奧爾,心裏有十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舒爾頓讀唇語為他轉播。

完了,怎麽辦?

“你配嗎,先生?”還沒坐下的燒傷女士扯著嗓子,發出嘶啞壓抑的咆哮,“你配知道我兒子的姓名嗎?!”

她搖晃著,充滿傷痛的雙手撐在了桌子上,整個人顫抖得就像是風中的樹葉,仿佛隨時都會斷裂——燒傷女士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她將右手用左手按住,對方只能看見燒傷疤痕,還有被風濕折磨的腫脹手指。

熏肉工也倒抽了一口氣:“對不起!咳咳咳!夫人,對不起!”他的動作引得鎖鏈嘩嘩作響,但很難分辨出,他到底是想逃離,還是想去攙扶燒傷女士。

燒傷女士低著頭:“我不是來聽道歉的,告訴我吧,我兒子的遺物在哪?”

“請您發誓,不要告訴其他人,至少在我死之前,不要告訴別人。”

這個人說著對神已經沒有信仰了,但實際上,他還是信的,他大概也發過誓。

“……好,我發誓。”燒傷女士做出了猶豫的姿態,當然,最終她還是點頭了。

“用您家人發誓,您的丈夫和其他子女的生命。”

“用……我的家人,我的丈夫,我其他的子女們,所有與我有血緣關系的人的生命發誓。”

“那是個倉庫,在魚尾碼頭附近,我不知道具體的地址,但那間倉庫和周圍的都不一樣,它是石頭建的,很高大,屋頂上還有一枚太陽十字架。”

“謝謝。十分感謝您。”

“您……您能等一會再走嗎?咳咳,陪我說說話?”說出這樣的哀求後,熏肉工害怕地瑟縮了一下,仿佛是擔心被燙傷一般。

“我不會原諒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