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鮑耶的心情毫無疑問很糟糕,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他跑到隔壁去喝了整整一下午的酒。

鮑耶做了一會深呼吸:“我睡了一天,第二天差點遲到。”

“您的酒量很大嗎,柯林先生?那天您喝了多少?”奧爾問。

鮑耶思索了一會:“是的,我的酒量不錯,從小跟著我父親喝酒。我……我不太記得我具體喝了多少了,就只是一杯又一杯,但我離開的時候,有點頭暈。以我的酒量來說,至少兩瓶高純威士忌。”

“您過去喝過這麽多酒嗎?喝完之後會有什麽樣的反應?”不能排除酒後行兇的可能,奧爾就遇見過有些人酒後看起來很正常,臉色也不變,但事實上已經醉了,行為完全不在正常邏輯中。

“沒什麽反應,我的酒品還好。如果醉得太嚴重,就會睡著。只要沒睡著,那我就是清醒的。”鮑耶很誠懇地看著奧爾,“我不會因為醉酒就去做糟糕的事情。”

“您誤會了,小巴尼斯先生是背後中刀,現場沒有任何搏鬥的跡象,周圍的鄰居沒有聽見異響,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士。這說明兇手謹慎小心,行動迅速,假如您已經是一個醉鬼了,顯然無法做到。”

律師斜了奧爾一眼。奧爾猜測,這位律師大概率也是要以酒醉為辯護點。

——當被指控的一方是一位體面的中產,那些陪審團們,還是會振作起來聽聽律師的辯護詞的。

奧爾直白講述小巴尼斯先生死亡的句子讓鮑耶有些不適,他臉色發白地低下頭,過了一會兒才說:“……我能看一眼那些照片嗎?”他指著案卷。

案卷是不能給的,奧爾把照片拿出來,推到了鮑耶的面前。

活著的小巴尼斯先生是一位清秀優雅的男人,照片上的他微笑地看向鏡頭,很有魅力。

死去的他沒穿外套,只穿著白色的襯衫套著一件淺灰色的馬甲,一把刀子深深刺進他的身體裏,幾乎沒柄。血液在馬甲和襯衫上染開,甚至衣袖上都能看到淡灰色的陰影——黑白照片,看不出紅色,但能看出不是襯衫的花紋。

鮑耶吐了,剛才吃的炸雞全都吐了出來,酸腐的味道瞬間彌漫在了會客室裏。

他們八成會被罰款。

奧爾把照片收了回來,律師給了鮑耶半杯紅酒,過了一會,鮑耶終於緩過來了。

“抱歉。”他用餐巾擦著嘴,眼睛還是紅的,“我不是第一次見死人,我見過那些被謀殺的人,我以為我能夠接受,但那只是因為那些死去的不是我身邊的人。他身上穿的衣服……我認識襯衫領子上和袖子上的蕾絲,那本來是他準備在婚禮上穿的衣服。”

鮑耶眨了眨眼睛,把眼淚逼回去:“我當時確實醉了,還沒到醉鬼的地步,但我已經沒辦法走直路了。更何況,誰會殺掉自己心愛的新郎呢?不對,他已經是別人的丈夫了。”

鮑耶的眼淚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他為什麽穿著這樣的衣服被害,但請您找到殺害他的那個人,請一定找出那個兇手!”

“我會盡力。請您繼續告訴我所有您知道的,關於小巴尼斯先生和他家庭的情況。雖然這會涉及巴尼斯家的隱私,但這對您,或者對找出兇手這件事,都很有幫助。”

“好的,我當然會的。”鮑耶抹了一把臉,將眼淚擦掉了。

相對於只了解一些皮毛的羅森伯格,鮑耶對於死者和他家庭的了解,當然更多得多。

勞倫比他的三哥小了五歲,作為家裏年紀最小的孩子,至少據他所說,他的兄姐們都寵愛著他。但他的父親對待小兒子的態度,和對待其他孩子沒什麽不同,那是一位專治的家長。

老巴尼斯甚至對勞倫說過:“在這個家裏只有兩種真理,《聖典》和我的話!”

當勞倫愛上了一個男人,沒有任何意外的,他遭受到了來自家庭的反對與打壓。鮑耶鼓勵並支持他脫離那個家,但失敗了。

在勞倫婚前,就是他剛剛被強迫退學,被關在家裏的那段時間,鮑耶曾經買通了一位在他家工作的雜活女傭,幫助兩人傳遞消息,也因此兩人成功地謀劃了一場私奔。

但這一切也僅止於“謀劃”階段,勞倫沒出現,三天後,整個巴尼斯家都前往了他們在鄉下的別墅,於是雜活女傭也沒用了。當巴尼斯家回到索德曼時,勞倫已經是一位已婚的男士了。

鮑耶沒能真正地進入過巴尼斯家,這個家庭裏用的基本上都是南方傭人(奴隸),只有少數幾個雜活女傭是本地面孔。

巴尼斯家的規矩十分嚴格,勞倫私下裏透露過,他看見過他爸爸活活將一位男奴隸鞭打致死,那是他一輩子的噩夢。

而勞倫其他兄姐的生活狀況,顯然也不樂觀。老巴尼斯唯一的女兒曾經有過一個孩子,但流產了。因為那個比巴尼斯先生還年長的男人,認為那孩子是私通的產物。勞倫的姐姐回到巴尼斯家住了一段時間,後來終歸是回去了,不過事情到底是怎麽解決的,勞倫並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