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炸暈了

興許是謝馥微怔的表情,讓人覺得奇怪,夏銘家的小心地擡起頭來瞅了她一眼。

“正是呀。您……”

難道不記得了?

這才離開紹興多久,總不能連自己親身父親都忘記了吧?

謝馥當然沒忘。

只是在她的記憶之中,謝宗明這一位父親,總處於很奇怪的位置。

小時候,母親高氏雖不怎麽管事,可整個謝家上下沒人敢招惹她,連謝宗明也一樣。從小她就跟著高氏在平湖別院生活,鮮有看見謝宗明的時候。即便是看見了,也沒覺得這一位父親與旁人有什麽不同。

父女感情,說客氣了叫“寡淡”,說得不客氣點,那是形同陌路。

早先謝馥就知道,三年一次的各地官員大計就要開始,謝宗明自然也要赴京。作為高拱的女婿,他必定要來拜訪高拱。

可沒想到,她問了滿月那麽多回,他們一直沒來,這一下卻忽然就出現在了高府。

謝馥心頭頗有幾分微妙,擡步從轎廳出去,卻問夏銘家的:“來的可還有旁人?”

夏銘家的聽了,微一遲疑,小心翼翼地低聲回道:“有……”

客廳。

堂上高掛著一幅猛虎嘯山圖,下面兩側各擺了兩座太師椅,地面上鋪著洋紅富貴花紋地毯,兩旁是兩排六把紅木圈椅,才換上了新的椅套。

此刻高拱高坐在左首太師椅上,飲了一口熱茶,才掀起眼皮來看坐在左下首的謝宗明與謝蓉二人。

謝宗明已過而立,三十又五,看著面相儒雅,文質彬彬,眼角有細長的幹紋,唇上留著兩撇胡子,一身藏藍色道袍打扮。

興許是因為與這一位權傾朝野的老丈人高拱不熟,謝宗明多少有幾分緊張,在端起茶盞來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旁邊的高福都聽見了茶蓋和茶碗之間的碰撞聲。

更下面坐的是一名身著湖藍色春衫的少女,年紀要比謝馥大一些,已經長開,膚色白皙,櫻桃小口上偏點了幾分桃紅的口脂,嫩得像是枝頭的花骨朵,飽滿又鮮嫩。

她規規矩矩地並攏兩腿,坐在椅子上,兩手交疊捏著手帕,置於腰腹間。

怎麽看,都像是江南水鄉養出來的可人兒。

這就是謝蓉了。

高拱仔細地打量了她一下,心裏到底不是滋味。

不過畢竟是老狐狸,在他開口的時候,紛亂的心緒就已經被收拾了個幹凈,沉穩又平靜。

“江南雖出了水患,可幸好沒波及到紹興。你在紹興知府的任上已有六年,再考可有把握?”

外官三年一朝覲,今年因為與韃靼互市等事提前,所以各州府縣官員四月就接了隆慶帝的旨意,五月赴京朝覲。

這一來,可打了諸多官員一個措手不及。

該賄賂的人沒來得及賄賂,該打通的關系沒打通,該做的事情沒有做……

若真等到考績的時候,恐怕只有袖子擦淚,哭個不停了。

謝宗明當年乃是二甲進士出身,可運氣不好,沒被點入翰林,外放出來當了知縣,正好在會稽。

前幾年,因紹興的知府壞了事,謝宗明臨時頂上,代了一段時間,後來興許是上頭瞧他做事還算中規中矩,索性提拔他為紹興知府,到現在正好是六年。

若是今年運氣也好,能評個“稱職”,謝宗明指不定就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高拱如今可是當朝內閣首輔,手握重權,如今主動跟他說起考績的事情來,難免叫人想入非非。

一時之間,謝宗明也緊張了起來。

他不禁微微挺直腰杆,有些期期艾艾地開口:“大計之事,尚無什麽風聲傳出。小婿平庸無能,在任上未立寸功,若說是把握……實在是……沒有幾分……”

高拱聽了,擡起眼來,正好對上謝宗明那帶了幾分小心的眼神。

那一瞬間,他心裏冷哼了一聲。

伸手一摸下巴上面那一大把的胡子,高拱半點沒在意地開口:“朝廷總歸公允,這一次大計又是張居正主持,此人雖總與我政見不合,不過識人方面也算有兩把刷子。你且放心,不必多擔心。再差,也不過是不能再上一步罷了……”

“……小、小婿明白……”

聽了高拱的話,謝宗明只覺得心都涼了半截。

方才他說話故意透露出幾分為難的意思,分明就是想暗示高拱,能不能在這件事上出力。可偏偏高拱避而不談,還告訴他這一次是張居正主持大局。

開什麽玩笑?

誰不知道張居正與高拱不對盤,謝宗明又是高拱的女婿,能有好果子吃?

那一瞬間,謝宗明額頭上冷汗都出來了。

高拱冷眼看著,心裏已經哼了一聲。

當年的事情,即便與謝宗明關系不很大,可見了他,難免叫他想起當年的啟珠來。

啟珠,乃是他女兒、謝馥母親高氏的閨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