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第195章 敏感的庶子

太輕描淡寫了。

只聽語氣說不準會以為她是答應了, 可只需將注意力從這聲音裏抽離, 便能輕而易舉感覺出這裏面斬釘截鐵的拒絕。

但在意料之中。

聽到這樣一個答案, 薛況並沒有感覺到有半點意外, 好像早就猜到了一般。

畢竟,他的對手是顧覺非。

只不過陸錦惜這般的措辭,有一種格外的韻味,讓她看起來與旁人越發地與眾不同。

“看來,這和離書我是一定要寫給你了。”

面上沒露出什麽失望的神色, 唇邊反而掛了一縷笑意,薛況還是那在沙場上征戰多年的薛況, 這天下間的兒女情長,似乎都不能沾上他的衣角。

陸錦惜平靜地點了點頭:“不過確切地說, 不是你寫給我,而是你與我一道。”

又不是休書。

用什麽“寫給你”, 聽著也不舒服。

薛況聽出她話裏不喜的意思,想起當初雁翅山時的種種,對她的性情也算有了約略的了解,當下並未生氣,只叫人來伺候筆墨, 捧上印信。

他雖是武將, 可寫字也很好看。

練過武的手腕格外有力,雖是提筆在紙面上輕輕揮就,可動作間有一種金戈鐵馬之氣。

這跟顧覺非是不同的。

顧覺非寫字作畫的時候,偏於行雲流水, 意態輕松而灑然,懸腕有力卻不過度,筆尖競走龍蛇,工筆寫意皆是一絕。

天下大部分的女兒,總是柔腸女兒愛鐵骨英雄,愛他們雄姿英發、威武不凡,愛他們氣吞山河、豪爽放曠,也愛他們百煉成鋼、舍身為國。

可天下並不僅僅有這樣的英雄。

她偏愛那不佩劍的宰臣,愛那羽扇綸巾、峨冠博帶,愛那揮斥方遒、書生意氣,當然更愛那兼懷天下、一顆赤子丹心。

“你有沒有想過,他可能會輸?”

在將和離書寫好遞筆給陸錦惜的時候,薛況一雙眼眸猶如靜默的幽泉,凝視著她,這般問道。

陸錦惜接筆的手一頓。

這個“他”字,雖沒有指名道姓,可明擺著指的就是顧覺非。

她不會聽不出來。

而今京中,風雨飄搖。

在他們這短暫的交談中,薛況從頭到尾都沒有掩飾過自己,從那些尋常的字眼之中輕而易舉能窺見他對皇帝、對眼下這個朝廷的不認同。

他是一定會反的。

顧覺非曾在十年前算計得他差點丟了命,可以說是他在這一條路上遇到的最難纏、最棘手的絆腳石。

一旦他反,勢必先除顧覺非。

但凡要鬥要爭,就會有輸贏,而在結果出來之前,無人能準確預料。

陸錦惜垂眸看著這一封和離書左下角落下的“薛況”二字,纖細的手指輕輕一轉,還是微微前傾了身子,在旁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擱筆。

才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可能會輸?”

這分明就是先前薛況問她的話,如今也被她用來反問他,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顧覺非可能會輸,他也未必就能贏。

於是薛況笑了起來。

笑聲沉沉的,在胸腔裏鼓蕩,像是黃沙湧動的戈壁上吹過的風,有一種廖遠的空闊。

陸錦惜卻不搭理,只將屬於自己的那一份和離書收了起來,緊接著作勢要走,但在離開之前偏又略略一停腳步,好像忽然想起什麽一樣,回頭向他看了一眼。

薛況便問:“夫人還有什麽事嗎?”

這時,陸錦惜才讓自己眼底透出幾分遲疑猶豫,好似拿不準這話是不是應該說。

但最終還是開了口。

她笑了笑,試探著道:“也不算有什麽大事。只是和離書已寫,我與將軍之前便再無半分瓜葛,可璃姐兒、瑯姐兒、遲哥兒他們幾個,也是我曾教養過的。不知,可否得您允許,再看看他們,與他們說說話?”

這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要求了。

即便此陸錦惜非彼陸氏,可相處一陣的感情還是在的。

薛況回來的第一日心裏面裝著事,也見那幾個孩子對自己生疏,便沒多說話。但前陣子談起,他們倒是戰戰兢兢跟他說,能不能不要為難娘親……

當時是什麽心情,薛況忘了。

但他輕而易舉就能判斷出,這幾個破小孩對他們這一位冒牌的“娘親”,頗為喜歡。

所以按理說,他不應該拒絕陸錦惜。

只是……

“夫人客氣了,這等些許小事,本沒有什麽應允不應允的。夫妻的名分斷了,但血脈的親情難改。我自也不可能告訴他們你並不是他們真正的母親,也不會阻攔你們見面。但不趕巧,前日他們鬧著不想讓我與你對簿公堂,我怕他們年紀小不懂事,鬧出點什麽收拾不了的亂子來,已送他們去了城外老太爺的莊子上,陪老太爺解解悶。今日您該是見不到了,只有等改日他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