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陳年的證據

凝結於胸的殺母之仇,豈是簡單幾個問答就能平下的?

蘇綬縱然無法盡知蘇婼如今的心情,自打知道她所做一切皆是為了替她母親討個公平以來,所見種種,皆是她身為女兒對母親的深情,這其中生死相隔的痛與悔,他也不難揣度。

因為這些痛與悔他心裏也有,而且此時此刻,全部都是。

竇尹後一步出門,在前院裏趕上蘇綬。

“眼下張家那邊,以大人之見……”

青年人澄亮的雙眸閃耀著明慧的光芒,蘇綬從微雨的夜色裏轉身,握住韁繩望著他:“公子覺得眼下是向張家開戰的好時機?”

“不算是。”竇尹搖頭,“不過,在下手裏有些線索,大人可作斟酌。”

蘇綬正轉了身子過來。

竇尹自袖中取出一物:“聽世子說,上次他與大人親眼見到過那楊燮。那楊燮年歲約莫二十上下,那麽這是二十年前張昀在蜀地巡察時留下的一紮書信,我已經看過了,大致是遣使人找尋廢太子後人的一些手劄。

“我閑來無事查了查,當年位居吏部侍郎的張昀,是自請去的蜀地。這劄書信上的日期都集中在同一個時期,也剛好正是他在蜀地巡察那段時期。”

蘇綬凝眉接了這些發黃的手劄,的確陳舊,卻又被保護收藏得極好。

他說道:“二十年前,正值宮闈之亂發生時。”

“正是。”竇尹微微垂首,“二十年前,宮中大亂,雖說動亂的時日也就只有那麽幾日,但余波深遠,當今皇上也花了大半年時間才完全掌控住局勢。

“張昀主動請求前往蜀地的時期,就是先太子被廢之後。”

蘇綬沉吟:“張昀前往蜀地之時,我尚年少,未曾拜入師門。公子如何會查到這麽久遠的事情?且會有這些陳年的罪證?”

手頭這些證據,即使不能成為張昀謀反的直接罪證,起碼暫且用來告張家一狀也算師出有名了,張家黨羽朝上若要鬧騰,這些也能作為一記有力反擊。

但眼前的青年雖然沉穩,但年歲卻未及冠,他會擁有這些,不能不說讓人意外。

竇尹道:“因緣際會吧。大人只管看看,這些有無用處即可。”

“自然是用處極大。”蘇綬將之收了,拱手道:“蘇某承恩。還請公子幫忙解惑,如此要緊之物,為何公子竟未曾交予國公爺以及世子呢?”

“我義父一家對我太好了。有些事情,我反而不是很想由他們來經手。我把這些交給大人,其實是有我一點私心,因見大人今夜已行至騎虎難下的地步,便希望能助大人一臂之力,盡快將張賊牽制住。來日,大人也許會明白在下的。”

蘇綬從第一眼看到這年青人起,就覺此子不愧被鎮國公看中收為義子,眼下雖不明他要何為,但總歸這些東西是利於他的,上面的字跡他亦一眼能辨認出出自張昀,那麽終歸不會有壞處。

天邊已然破曉,漆黑夜空似被清水潑過的水墨畫,淡出了一線來。

他收起旁余心思,說道:“先往衙門,余事再議。”

……

這本該是個尋常的雨夜——至少在接下來愈來愈緊密的計劃中算起來,蘇家那點事真可以算是尋常了。

暴雨下得正猛之時,張昀剛剛翻完楊燮那邊送來的近報。

籌謀了十幾年,他們自然養成了一批強勁的義軍,一直潛伏在京外畿以外。原本的計劃,是待他們拿下蘇家之後再傳召進京的,但時勢有變,卻也不能再等了。

想到苦心經營這麽多年,終於等來決戰一刻,張昀心下自然是激蕩的,這是他畢生心血成就的霸業,在無數次的睡夢裏,他連大功告成後如何告慰先祖英靈都想好了!

楊燮那方送來的奏報是人馬已陸續集結在滄州,只待這幾日發號去信,便可直搗京畿十三屯營——這十三屯營裏,當然也各自埋伏了他們的人,這些人都是通過常蔚安插進去的,雖然不見得都能處在關鍵位置,至少可以發揮些別的作用。

在當今皇帝各方面都防範治理得如同鐵桶般的江山之中,能讓他們做成些,已經很不容易了,否則的話,他又何須籌謀這麽多年?這些年,每走一步都可謂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稍有風吹草動他們就立即蟄伏,沒想到還是在常蔚這裏出了岔子。

如今追悔當然也是於事無補,只不過這麽一來,原來沖著十分把握而去,被迫就變成了七分,再加之蘇家這裏一變,立刻又成了五分!

如果再拖下去,怕是連五分也未必有了。

所以蘇家今夜會出事,黃於秋會把胡氏殺了,消除掉最後的隱患。

張栩夫妻去辦這件事了,如無意外,他們會以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合理地把黃於秋帶出蘇家,以此徹底斷掉蘇家追查過往一些事情真相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