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 做個惡人

太子右手精準地拿起那束青絲,五指在風中輕微一陣顫抖,又捏開了那顆蠟丸。當中卻是寫著有字的半幅絹帕。

風又起來了,太子手指更加抖得利害。

屋裏一時落針可聞。

直到許久許久,保持端正坐姿的蘇婼幾乎腰酸到要挪動時,太子才將手中物事放下,極緩地說道:“多謝你。”

蘇婼不得不把腰背下壓:“殿下言重。”

太子卻道:“若非你,也許孤一輩子都無法看到它了。”

蘇婼不敢多言。

桌案一陣緩慢的響動,他徒手將散開的銅件一一都撥回了銅匣,最後那束青絲與絹帕卻如珍寶般收入懷裏。

他望著蘇婼:“那日阿瞞在宮中大呼蘇家忠臣。你不想跟孤求點什麽麽?”

蘇婼垂眸起身,屈膝一禮:“不瞞殿下,臣女確也想求殿下能看在蘇家忠心份上,來日體恤蘇家一二。只是,解開此鎖不過是臣女舉手之勞,若是開口相求,卻像是臣女挾恩圖報了。”

“那你就白白放過這個機會?”

蘇婼跪下地:“臣女謹記家父所說,我們蘇家人,為臣忠心是本份,行正坐直是祖訓,蘇家只要做的是對得起社稷和百姓之事,至於其它魑魅魍魎,無所畏懼。”

太子聽完,微點頭,緩聲道:“不愧為太祖帝敬重的蘇家人。”

說完片刻,他又道:“張家到了眼下這步,那你覺得他們接下來會如何?”

蘇婼道:“回殿下,臣女覺得他會觀望。”

“哦?”

蘇婼望著地下:“他會觀望皇上的態度。畢竟,他屬於長寧公主與細作的後人,還只是我們的猜想,並無實證。若以此動手,將會落人口實,讓世人攻擊皇上心懷猜疑,以莫須有罪名忌憚張家坐大亂朝。“

太子沒有表態。只道:“還有呢?”

蘇婼沉氣道:“還有,臣女要是沒猜錯,皇上和殿下,應該也是在觀望。”

不然的話,為何這兩日宮中都未有任何動作?

就算是不想打草驚蛇,也至少會去求證吧?

她可不信皇帝當真會因為皇室體面而裝聾作啞。

太子終於頷首。隨後道:“既如此,不知蘇姑娘介不介意做個惡人?”

“……還請殿下明示。”

太子道:“如果不介意,回頭孤會把阿瞞叫上,入夜後一道去一趟張家,陪他把這戲唱下去。”

……

蘇婼不介意做惡人。

因為她想瞞也瞞不住了。

宋奕如實實在在已聽到,張昀防備起了蘇家,也恨上了她蘇婼,她裝不下去的。

裝沒這回事也沒有用。

不管怎麽樣,張家都已經盯緊她了。

而與其等他先下手,撕不撕破與張家這張假面,已然無所謂。

她自然也知道太子的意思,張昀既然已經發覺秘密暴露,那他便會采取措施。要麽是即刻翻臉,來個魚死網破,要麽是按兵不動,等著宮裏先出招。

她和韓陌發現了張府的秘密,並沒有當場拿下證據,張家自然可以矢口否認。並倒打一耙,栽贓蘇婼。退一萬步說,就算那畫像暴露,他也可以狡辯,聲稱那畫像不屬於自己。

總之,僅憑這一點,尚且無法掰倒張昀。

作為一個盤桓朝堂數十年的老臣,他不會這麽沉不住氣。

那就只能宮中給出該有的反應,前往張家求證。

宮中有動作,這才正常。沒有動作,才值得懷疑。

而一旦有反應,自然蘇婼和韓陌就得暴露。

她逃不過的。

所以,做不做這個惡人,她沒得選了。

這一日對張昀來說是極少有的煎熬。

從很小的時候起,他就知道謹慎是他的必修課,之前數十年裏,他失手的事情,五根手指頭都數得過來,其中就有薛容死前那番不要命的作為。

薛容死後,他暗中鋪墊三年,一切又恢復了常態,他仍然穩坐在內閣閣老的高位上,聲望日漸增高。

但之後——

從哪裏開始就不對頭了?

是了,是從東林衛的袁清死後,韓陌抱著銅匣威逼蘇家給他解鎖時起。

讓韓陌抱著銅匣去逼蘇家,其實也是他的計劃之一,他需要蘇綬,需要他的衷心,蘇綬受到來自外頭的壓力越大,才越可能對他俯首帖耳。

那把銅鎖是楊燮制的,蘇家現有的水平如何,他知道,楊燮也知道。

他們能猜到蘇家無人敢去解那把藏著火藥的鎖。

但是,蘇家竟然破天荒地解開了!

韓陌沒能把蘇綬怎麽樣,蘇家化險為夷,不用求到他們張家頭上。

好在,那銅匣是假的,根本就沒有什麽所謂的證據,於是他順勢授意羅智去告韓陌禦狀,韓家父子實在是他們前進的一大阻礙,他得除掉他們,哪怕先除去其中之一,也足夠剪皇帝的羽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