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要不是造化弄人…

張家不會無緣無故保留這樁秘密,祖先身份不能示人,要麽是怕獲罪,要麽是曾經已然獲罪,無論哪種,身處天子腳下,還是當朝重臣,都沒辦法永遠保密下去。那麽一旦泄密,張家絕對逃不過一場浩劫。

張家若在劫難逃,那蘇家呢?

事關皇室之事,張家跑不了,蘇家也跑不了。

她的一切都是蘇家給的,那是她的家族,蘇綬是對不起她,對不起她的母親,但蘇家給與她的卻更多,她全部的本事,乃至她做人的本錢,是蘇家曾祖爺給她的,使得她兩世裏留不留在蘇家,她都能保持做人的尊嚴。

她絕不希望蘇家有事。

所以,她也不會希望張家有事。

可一旦韓陌把畫像之事透露到宮中,皇帝會不追查嗎?

她擡頭看著韓陌,面前的少年——不,青年。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是在京城張牙舞爪的小閻王,大半年過去,他展現出來的更多是沉穩和聰敏,也許他仍然青澀,但該認真的時候從來沒有拉胯過。

她收回目光,最終輕輕搖了搖頭:“剛才的話,你當我沒說過。”

他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她早就很清楚。

進入東林衛也許是憑借了鎮國公的關系,但短短一年做到了鎮撫使,他絕不會是憑借祖蔭。蒙受了冤屈,他寧願屈身做個捕頭,也要堅持正義,堅持自我,這種身份落差不是任何人都能坦然接受的。

但他對外人的議論恍若未聞,從不去想委屈的事兒,只是滿腦子想著怎麽把事情辦好,怎麽繼續伸張他心中的正義。

那麽,她怎麽阻止他去成為想成為的人呢?

何況,他向皇帝稟明了,也只是做了他應該做的事。同樣作為一個嫉惡如仇的人,她有什麽立場阻止他?

“阿婼……”

韓陌低沉地喚了一聲。

“你確定是來的這邊?”

門外突然傳來了聲音,蘇婼驀然一震,睜大眼看向韓陌:“是張煜!”

韓陌也神情一凜,看了眼四面,突然他按住墻上機括將香爐復原,又卷起卷軸收好畫像,最後挾起蘇婼躍上了房梁——

此處無人居住,陳設簡單,幾乎無可藏人之處,只有房梁上稍可藏身,而張煜的聲音就在外頭,容不得韓陌多思量!

剛剛在房梁上趴好,門就被推開了,長身玉立一身青衣儒衫的張煜走了進來。

壁後香爐早已復原,而畫像在他開門的前一瞬剛剛替換到位,門開後風擠進來,吹得那江南美景輕微地敲打著墻壁,發出慵懶的噠噠的響聲。

張煜在堂中,凝視著畫幅,又轉頭環視四面,最後走到幾案前,伸手撫起了這幅畫。

蘇婼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當口若是露了破綻,被抓了把柄,那她是百口莫辯,完全無法解釋。

但呂淩此時不該在牡丹園替他們纏住張煜他們麽?怎地張煜又一個人來了此處?

“不在此處。”此時下方,張煜已經把手收回,轉過身望著門口,“你在哪兒瞧見的?”

門外進來了個婆子,躬著身囁嚅說,“奴婦先前在荷池畔,見著辦姑娘往這邊來的,才去知會了公子。奴婦未見姑娘進來然秋閣,不過猜想著是在附近來了。”

蘇婼訝然,這仆婦還特地去把自己的行蹤告知張煜?

忽覺腰間一緊,韓陌原本輕如微羽的氣息忽然間也變得粗重起來。

她不曾動聲色,繼續望著下方。

張煜站了一站,自語般地喃喃地吐出一句:“如今想見見她可真是難。”

堂前光影浮動,再一定睛,他人已經走了出去。

屋又被掩上了,但屋裏卻許久沒有新的動靜。

蘇婼只覺得自己的腰被鐵鉗一般扣著,再緊一點連呼吸都要困難。

男子的氣息頗不客氣地掃著她的脖頸,她躁熱難當,稍稍偏了偏頭。

韓陌臉色跟他衣衫的顏色一般很不好看:“沒想到惦記蘇姑娘的人還不少。”

蘇婼一改往日彪悍,兩只小手捉著他的衣襟,像梁下燕一般將他睞眼輕喃:“可不是麽,要不是造化弄人,我生的孩子都滿地跑了。”

話沒落音,腰間鐵鉗又收緊了些。

韓陌哼哼兩聲,掐著她的腰躍到地上,然後頭也不回地從窗戶跑了。

蘇婼忍笑拂拂衣襟,回頭再看了眼那幅畫,打開門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若問她為何一點不怕門外有人?那當然是因為韓陌早走一步已替她打探過。若不然,他又怎麽會撇下她一個人先走?

有韓陌在身邊的任何時候,她都不必再瞻頭顧尾。

……

春晏堂裏,身著韓陌世子袍服的竇尹背對窗戶而坐,手捧著一本文書已經翻閱了有五六輪。

宋延面對窗前,隔一陣便做些遞卷宗接卷宗的假動作,此外就是坐下吃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