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意想不到的人來了

西南角門的蘇家祠堂占了一整座兩進院子,因為此地除去年節祭祀,婚喪嫁娶,平日都是關閉的。所以人跡罕至,從吟芳齋到祠堂這一路,除了花園裏勞作的花匠,鮑嬤嬤沒有看到一個人。

祠堂門口種著棗樹和石榴樹,這會兒火紅的石榴花已經開放了,像火種一樣遍布在梢頭。

守門的婆子從側方的小房間裏探出頭,看到人後走出來:“是您來了。”

鮑嬤嬤沖她微笑,從袖子裏掏出一把銅錢:“正好今兒領了月例銀子,婆婆拿去買些酒吃。”

“您總是這麽客氣!”婆子笑出了菊花,一面接了銅錢,一面指著掩著的院門:“您去吧,先太太的牌位,我每日打掃得格外仔細。”

鮑嬤嬤點頭:“多謝你了。勞煩您還是出去轉轉,我就在門外頭與我們太太說說話。”

婆子道著好,快步出了門。

鮑嬤嬤推開大門,輕車熟路地經院子中間往內進的一排五間祠堂走去。

院子收拾得非常幹凈,連一根雜草都沒有,祠堂的門也是掩著的,鮑嬤嬤在門外站了站,卻伸手將它們推開了,蘇家自老太爺往上十余代的嫡支祖宗牌位都在此。位於最前方的一塊朱字還有九成新的牌位,刻著的正是蘇婼母親謝氏的名字。

此刻身為蘇家下人的鮑嬤嬤,端端正正在牌位前跪下來,伏地磕了三個頭,然後拿過旁邊疊好的紙錢,點著在火盆裏。

火光照亮了這陰沉的屋宇,也映紅了鮑嬤嬤的臉龐。她一張張地往火盆裏投紙,說道:“今兒奴婢給徐氏熬了花膠。徐氏吃了。那花膠還是太太您留下來的兩包。奴婢原該燉了給婼姐兒吃,但她不喜魚腥味。

“收了幾年的花膠一點也沒壞,黃土裏的太太,卻屍骨已寒。”

幽沉的聲音飄散在空蕩的屋裏,使得這屋子更加空得糝人。

不過她一點也沒有在意,跪坐在蒲團上,又往下說起來:“回府之前,我和吳勝爺倆去給太太掃過墓了,蘇家守墳的下人倒是對太太恭敬,照顧得不錯。我們把石縫裏春天長上來的幾根草除了,但這時節才是草木旺盛的時候,過陣子,我再稟稟姑娘,讓她帶著我們回趟莊子。”

火苗一搖一搖地,滿屋的光影便如同搖晃的幻象。

繡著喜鵲登枝、五福臨門等祥瑞圖案的繡幔後方,蘇婼眼不錯珠地望著念念有辭的鮑嬤嬤,雙唇已經緊緊地抿起。偎在她身旁的阿吉也是屏聲靜氣,雙手緊緊地抓著蘇婼衣袖,不敢發生絲毫動靜。

“姑娘這幾日也不知在忙什麽……”

這句話之後,後面的就聽不清楚了,但她的神情漠然,目光裏反射著火光,顯得格外鋒銳。

直到火盆裏的紙燃燒殆盡,鮑嬤嬤才站起來,忽然她看了看身後左右,從腰帶裏掏出一物,擡起謝氏靈位上罩著的鏤花的木罩,飛快將那物放入裏面,而後罩回罩子,把靈位扶正,退回原處站著。又彎著腰把火盆挪到了一排十來個盆子的最裏頭。

這一串動作她做得行雲水流水,讓人毫不懷疑她做得次數太多而太熟手了。

心血沖到了蘇婼喉頭,她緊緊地拽著繡幔,勉力克制自己等到鮑嬤嬤走出去,然後飛快走到台案前,朝謝氏牌位匆匆一拜,然後把藏在裏頭的東西取了出來!

——是張對折的紙片!而且還是有內容的紙片!

“姑娘。”

阿吉走到她身邊,“快藏起來了,外面好像又來人了!”

蘇家不許姑娘隨便進祠堂,讓人看到就麻煩了。

蘇婼側耳,果然聽到門外又來了腳步聲,便連忙把紙攥進手心,拉著阿吉藏到了簾幔後方的一張放置祭祀器具的木架後。

腳步聲進了門坎,傳來熟悉的聲音:“怎麽有燒紙的味道?”

蘇婼凝眉,小心地探出視線,說話的是吳淙,蘇綬那個一道長大的心腹發小,而隨在他身後進來的,正正是蘇綬本人!

蘇婼被嚇得不輕。她不在乎這個爹,不代表她願意在此時讓他堪堪抓到自己又犯了家規加以處置!

“回老爺的話,是奴婢方才打掃的時候順手燒了些紙錢。”

看門的婆子躬著腰說。

蘇綬看了眼她,沒說什麽,揮揮手打發了之後,便緩步走了進來,在排位之前立住。

蘇婼收回目光,眉頭鎖得生緊,一顆先前還咚咚跳的心臟,這會兒反倒平靜了一些。

原本寂靜的祠堂,今日竟然這麽熱鬧,鮑嬤嬤才走了,蘇綬又來了。

鮑嬤嬤來祭謝氏,也算情有可原。可蘇綬這個時候來幹什麽?眼下非年非節,也非任何人的祭日,他來祭誰?

她小心地咽下唾液,再次看目光從架子縫隙裏投了過去。

蘇綬來到呈階梯狀打造的靈台前,先是端正地行了三下叩拜大禮,而後跪坐在蒲團上,微微垂首,緊皺著眉頭對著地下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