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廢後

將軍府懸燈結彩, 布置得喜氣洋洋,拜過堂之後,喜宴開席,在前來送親的命婦中, 沈葭的品級最高, 所以被恭請到了上賓席。

席間有不少人來向她敬酒,大部分是她認識的, 昔年那些看不起她的京中貴女們也各自嫁人了, 幾大公侯世家互相通婚,大家免不了碰上面, 沈葭如今是正兒八經的太子妃,日後還會是皇後, 身份高出她們不止一截, 就算心中再不情願,這些人也不得不向她行禮。

換做以前, 沈葭一定會趾高氣揚,說不定還要狠狠嘲笑她們一番,但如今她只是付之一笑。

約坐了半盞茶工夫,她起身告辭,眾人急忙起身恭送, 沈葭讓她們止步,帶著辛夷和杜若走出園子,興味索然地說:“我們去找懷鈺罷, 想回去了。”

辛夷道:“小姐,方才殿下來了一回, 說他有點事要辦,等忙完了再來接咱們。”

“有事?”沈葭狐疑轉頭, “什麽事?”

“殿下沒說。”

沈葭皺著眉,心底有些不安,她和懷鈺之間一向沒有秘密,這是他頭一次瞞著她。

杜若突然道:“我方才聽見一些話。”

沈葭和辛夷都向她望來。

“什麽話?”

杜若欲言又止,她素來神經大條,有什麽說什麽,從沒這麽糾結過,惹得兩人越發好奇,等了好半天,才聽杜若壓低聲音說:“她們說,聖上好像要廢後了。”

“廢後?!”

沈葭和辛夷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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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內,坤寧宮。

“謝皇後娘娘願意賜見。”

懷鈺站在殿中,稍一欠身,行了個禮。

上官皇後坐在鋪著氈毯的鳳座上,身後是繡著百鳥朝鳳的大插屏,她不知是真病假病,但面容確實憔悴了些,冷冷地打量著懷鈺,唇邊扯起一絲譏笑:“太子殿下,本宮擔不起你的大禮,你來坤寧宮做什麽?”

懷鈺自顧自找了張椅子坐下,淡淡道:“我來,是為了告訴皇後娘娘一件事,您有什麽伎倆,沖著我來,我保證不說一個字,但沈葭是我的命,您若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去,就別怪我跟您拼命了。”

上官皇後一笑,撫了撫鬢發,道:“本宮聽不懂你在胡說什麽,你的太子妃自己跑出去,被賊人拐了,關本宮什麽事?”

懷鈺也笑:“聽不懂不打緊,聖上聽得懂就成。皇後娘娘,聽說您的侄兒上官熠已經失蹤一年之久,似乎和我的太子妃一樣,也是去年五月十二失蹤的?真巧,你說是不是?”

皇後的神情逐漸變得僵硬,他笑得高深莫測:“還有更巧的呢,我離京在外一年,途中遭到一支刺客隊伍的追殺,他們的首領講一口鳥語,帶東瀛口音,而據太子妃說,當初綁架她的賊人,也是東瀛人。真奇怪,中原什麽時候來了這麽多倭寇?我記得您的父親武清侯,曾經出使過東瀛,是不是?”

說到這裏,他的臉色陡然陰沉下來,死死盯著皇後道:“不要以為那些刺客都死光了,我就沒證據,只要細思的話,處處都是證據!何況,就算我找不到證據,你猜皇叔是會信你還是信我?”

上官皇後面色慘白,再也支撐不下去,頹然倒在坐榻上。

毫無疑問,延和帝會選擇相信懷鈺。

她與皇帝多年夫妻,深知這個枕邊人有多麽涼薄多疑,在這世上,他真正信任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自己侄兒,另一個就是懷瑾的舊部陸誠,不然也不會在當初離京親征之前,還特意將她的父親打發去了朝鮮。

這段時日以來,上官家的子弟多數被打壓,門生故吏得不到重用,懷蕓從小就養到她膝下,她是懷蕓名義上的嫡母,可懷蕓出嫁,聖上竟然不讓她出面,反而讓田貴妃代替她,這很明顯是在一步步清算上官氏勢力,恐怕下一步就是褫奪爵位,廢去她的後位了。

成者為王,敗者為寇,皇後沒有什麽可遺憾的,可她還是恨!好恨!

她呵呵瘋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淒厲,看著懷鈺,終於撕下那張溫和的面具,眼中透出刻骨的恨意。

“你很得意是嗎?英兒才是他的兒子!才是這大晉名正言順的太子!你害死榮兒還不夠,還要來害我的英兒!好啊,我們母子倆等著你的報復!鴆酒還是白綾?只要你不怕背上弑親罪名,盡管使出來!”

懷鈺憐憫地看著這個瘋癲的女人,心底浮起一絲悲涼。

他始終記得,那一年,他被陸誠裹進披風裏,一路風塵仆仆地帶到紫禁城,是這個女人,遞給他一塊糕點,摸著他的頭,溫柔地告訴他,這裏以後就是他的家了。

曾幾何時,他是真心將她當成皇嬸敬重,可後來懷榮溺死,皇後對他的態度就徹底變了。

小的時候,他時常感受到後脊發冷,一道陰毒的目光始終如影隨形;他曾在自己的宮殿一角挖出過紮滿銀針的小人,上面貼著他的生辰八字,這件事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偷偷將小人扔掉了;懷英出生後,皇後防他如洪水猛獸,從不讓他靠近懷英半步,他便識趣地躲著懷英走;她擔心聖上對他的寵愛會威脅懷英的地位,他就將自己活成一個不成器的紈絝,鬥雞走狗,飛鷹逐犬,直到全京城都知道了他的劣跡敗行,將他叫作“小煞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