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故事

當陳適再次醒來, 入目的是一尊兇神惡煞的泥塑神像。

終於死了嗎?

他迷迷糊糊地想,還是下了地獄罷,他一生作惡多端,會下地獄, 實在不足為奇, 只是不知死了的話,能不能見到那個人?

一只手伸了過來, 將絞幹的熱帕子放在他的額頭上, 他的神志清醒了些,看見旁邊的沈葭, 聲音沙啞地問:“這是哪兒?”

“城隍廟。”

“我沒死?”

“是啊,”沈葭嘲諷地道, “好人不長命, 禍害遺千年,連閻王爺也不肯收你。”

“啞巴呢?”

“別這麽叫她, 她有自己的名字。”

沈葭頓了頓,又道:“她去給你采藥了,你的傷口裂開了。”

陳適沉默半晌,又問:“為什麽要救我?”

沈葭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煩躁地起身走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救他,這一路上,先是陳適從上官熠手中救下她, 接著又是她在無定河裏救他,方才在天津城裏, 他又救了她一命,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 已經說不清了,沈葭心中恨不得他立馬去死,可真當看見他暈倒在蘆葦叢裏的時候,還是無法坐視他就那樣死去,於是和二丫辛辛苦苦地將他擡來了這座破敗的城隍廟。

天已經黑了,沈葭坐在城隍廟門口的石階上,想起懷鈺,又埋頭哭了一場。

她好想他,想念他寬大的手掌,溫暖的擁抱,可現在官府已經無法信任了,該怎麽回家呢?

天津距離北京並不遙遠,或者她可以走回去?還要帶上二丫,她爹娘都被自己害死了,除了跟著她,這個可憐的姑娘也無處可去了。

對了,二丫……

沈葭擡頭望望漆黑的夜空,忽然想到她怎麽還沒回來?

她剛要起身去找,夜色中,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回來了,沈葭趕緊迎上去,見她的背簍裏裝著不少草藥,二丫解下腰間一只血淋淋的東西,舉到她眼前讓她看。

沈葭夜裏視力不好,眯著眼看了良久,才看清那竟然是只田鼠!

“太好了!”沈葭激動得不行,不停誇她,“今天的晚飯有著落了!你真厲害!”

兩人進去,二丫將采來的草藥搗碎了,給陳適上藥,她雖然腦子不好,但從小跟在李大夫身邊,耳濡目染,言傳身教,也學了些半吊子醫術,懂得辨認草藥。

沈葭在一旁將田鼠剝皮,串在樹枝上烤。

他們都餓得不行了,二丫上好藥後,就和沈葭一起坐在火堆旁,望眼欲穿地盯著那只田鼠,好幾次想撲上去,都被沈葭攔住了。

“還沒熟,再等等,不能吃生的,你爹說了,吃生肉會生病。”

等到肉香飄出來,沈葭確認已經熟了,便分成三份,自己迫不及待地抓著肉啃了起來。

沒放佐料的田鼠很難吃,彌漫著一股刺鼻的腥味,但沈葭如同在吃珍饈美味,換做半個月前,她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吃老鼠肉,可現在,她覺得有老鼠吃就是天大的幸福。

陳適看著她狼吞虎咽的樣子,覺得很可笑:“吃個老鼠也這般開心?看來二小姐真跟難民沒什麽兩樣了。”

沈葭沒理他,待一條田鼠腿啃完,她才走過去,將他手中的肉給奪了。

陳適一愣:“你幹什麽?”

沈葭道:“不是看不上老鼠肉麽?那你別吃了。”

陳適:“……”

這一晚,三人在半饑半飽中睡去,半夜,二丫被餓醒,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剛吃上頓,下頓就餓了,打著手勢對沈葭說:「好餓。」

“我知道。”

沈葭摸摸她蓬亂的小腦袋,她也餓,一只巴掌大的田鼠,都不夠塞牙縫的,她是懷著身孕的人,比常人更容易餓,但這會兒她也沒地方找吃的去。

“睡罷,睡著了就不餓了。”

「講故事。」

沈葭知道從前李大娘在的時候,時常會給她講狐仙的故事,她看過的神鬼志怪比較少,想了半晌,才想起一個故事:“從前有一個孫猴子,他無父無母,天生地養,吸收日月精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有一回,猴子嘴饞,偷吃了王母娘娘園子裏的蟠桃……”

二丫比劃手勢打斷她:「好吃嗎?」

“仙桃……應該好吃罷?我也沒吃過。”

沈葭想起桃子的鮮嫩多汁,頓時口水橫流,趕緊道:“這個故事不好,我再說一個。”

二丫躺在她懷裏,眨著清澈大眼等她。

沈葭一手梳理著她亂糟糟的頭發,沉吟片刻,總算又想起一個來:“從前,有一個孝子,他娘生病了,想吃鯉魚,但當時是冬天,河面都結冰了,魚釣不上來,他就脫了衣服,臥在冰面上……怎麽了?”

她察覺到二丫又在扯她的衣袖,低頭問她。

二丫打著手勢:「想吃魚。」

沈葭:“……”

“算了,還是不說這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