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試探

沈葭睡得迷迷糊糊時, 察覺被子被掀開,有人躺了進來。

她下意識靠過去,像小動物趨暖畏寒的天性。

懷鈺剛洗過澡,身上還帶著水汽, 有很好聞的皂角香, 穿著一襲雪白單衣,將她抱進懷裏親吻。

“唔……”

沈葭被他堵住呼吸, 不得不清醒過來, 推開他:“規矩點,沈茹還在呢。”

“忘了。”

懷鈺壓著她, 往她唇上重重親了一口,這才放開她。

沈葭趴在他懷裏, 小聲問:“屍體……都解決好了?”

“親手扔進河裏的。”

“懷鈺, 你……”

沈葭咬唇遲疑半刻,還是問出了口:“你不會殺人了罷?”

懷鈺想起尹秀兒喝下那杯毒酒時從容赴死的眼神, 又想到自己在河邊,拿起石塊一下一下地割破她的臉,不禁抱緊沈葭。

“你別問,我不想讓你知道這些。”

沈葭心中難過萬分,她猜到懷鈺大抵是為她殺人了, 不然從哪兒弄來具新鮮屍體,身形還要像沈茹。

那日上元夜,他在琉璃塔上向她發誓, 他這一生沒有什麽不能為她做的,為她去死都可以, 沒想到竟一語成讖,可他根本不是能做這種事的人, 懷鈺心中藏有俠氣,昔年太子因他意外而死,都讓他自責內疚了好多年,甚至成了一樁心病,而如今他為她殺死一名無辜之人,他心中該擔負多麽深的罪惡感?

“是我作下的孽,”沈葭緊緊地回抱住他,“懷鈺,你不要自責,老天會報應在我身上的。”

懷鈺道:“我們早就水乳.交融,哪還有什麽你我之分?老天爺若要報應,便罰我和你一齊下地獄,上窮碧落下黃泉,我們總歸是一處的。”

沈葭的眼淚如走珠般滾落,掉進他的頸窩,忽然明白了一件事,當初她弄巧成拙,一劑陰陽合歡散,將她和沈茹送上花轎,她們都嫁錯了人,只不過她嫁錯了人,卻嫁對了姻緣,嫁給懷鈺,是她一生的幸運。

“不說這個了,”懷鈺擦掉她的眼淚,“陳適那邊如何?”

“還不是那樣,一直說沈茹沒死,他不相信。”

沈葭轉了個身,正面躺著,枕著懷鈺的胳膊。

“他就跟……瘋了一樣,我覺得他好可怕,一點也不像以前那位陳公子。”

沈葭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懷鈺伸手將被子替她掖好,出其不意地問:“如果我說,他的本來面目就是如此呢?”

“嗯?”沈葭沒聽懂。

懷鈺貼在她耳邊,低聲述說起了一件事,這件事他誰也沒告訴過。

那年春闈過後,傳臚大典的第二日,聖上要賜宴新科進士,是為瓊林宴,懷鈺本是舞弊落榜的人,醜聞天下皆知,聖上卻命他前去赴宴,為的便是讓他記住今日的屈辱,再也不做出這等欺世盜名的醜事。

因是有意令他受辱,一進到園內,那些新科進士們便肆意拿他開涮、取笑,借著他的筏子做對子說笑話,明裏暗裏地譏諷他,讀書人說話最陰毒,一張嘴氣不死人不罷休,懷鈺兩耳不聞地灌著酒,表面若無其事,實則桌底下的手早就氣得捏成了拳頭,要不是身後有聖上派來看著他不讓他鬧事的人,他早就起身將這些嘴臉醜惡的書生揍得哭爹喊娘。

席間,倒是有一位士子與眾不同,不僅沒有嘲笑他,反而越眾而出,替他解圍。

那人風度翩翩,侃侃而談,將一眾攻擊他的士子駁得口不能言。

“是陳適?”沈葭插了一嘴。

“是他。”

沈葭神色一言難盡:“那你當時,一定很感激他罷?”

她跟懷鈺一樣,也是當眾受過別人侮辱嘲笑的,自然很能理解那種百口莫辯的心情,如果有人能在這種情況下替她解圍,她會很感激那個人的。

懷鈺猶豫片刻,點點頭。

是的,盡管他不想承認,那時他其實很感激陳適,甚至對他起了結交之意。

後來酒席散場,士子們三兩結伴,要去遊園賞景,他瞧著陳適獨自前去更衣,便想上去攀談兩句,誰知走到一堵薜蘿蕂墻後時,聽到陳適正與一名同窗好友交談,那友人問他,為何席間屢屢替扶風王出頭,莫不是存了攀龍附鳳之意?

陳適大概是喝得有些醉了,聞言笑道:“龍子鳳孫又如何?昔年阿鬥難道不是漢昭烈帝子孫,卻說出‘樂不思蜀’這等貽笑千古之語,爛泥扶不上墻的人物,在下何嘗放在眼裏?”

“豈有此理!”沈葭氣得捶床,“你哪裏扶不上墻了!他這是嫉妒你!”

懷鈺看她一眼,安撫地摸摸她的腦袋。

沈葭聽了都這樣生氣,更別提他當年有多生氣了,那日他差一點就走出去揍陳適了,最後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還是轉身走了,氣得滿臉通紅,回去便提壺灌酒,喝了個爛醉。

沈葭忿忿道:“我還以為,你是聽不得別人將你和他放在一塊兒比較,這才遷怒於他,沒想到他居然說過那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