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綁架

日子一晃,來到四月初八浴佛節。

這一天是佛誕日,當年穆宗皇帝在位時,因為他崇道抑佛,篤信方士,所以北京城裏的佛教徒都不敢太高調,到了當今延和帝即位後,他倒對百姓們的信仰問題不太追究,因此京師的浴佛盛會辦得一年比一年熱鬧,往往從四月初一直持續到五月端陽節。

大慈恩寺、大能仁寺、大隆善寺並稱京城三大護法國寺,這一日,會在寺前廣場上開辦道場,請高僧講經,之後再舉辦灌佛儀式。

所謂“灌佛”,便是用摻了糖汁的香水從頭頂澆灌木質佛像,待儀式完畢後,僧尼比丘們會用金盤銅盤盛著五百羅漢像巡遊,前面是裝載著佛祖金身的四輪車,眾僧尼們手持柳枝,沿街灑水,被香湯灑到的居民都要口念佛偈,這一年都會順遂平安,不生疾病。

沈葭是無神論者,對那種擠在人群中聽和尚講經的無聊活動不感興趣,只拉了陳適、沈茹上街遊玩。

她倒是想甩開沈茹,但要是撇開沈茹,單獨約陳適出來似乎有點困難,她也只能稍微容忍一下了。

當下三人立在街邊一個做手工品的貨攤面前,因為今日是浴佛節,所以賣的都是些土陶捏制的佛像、送子觀音,這些泥俑憨態可掬,稚拙可愛,倒也不失把玩之趣。

沈茹低頭瞧得認真,拿了兩個在手裏,似乎在比較哪一個更好。

她今日穿了身淡青色琵琶袖褙子與月白馬面裙,整個人脫俗雅致,似一朵清麗出塵的幽蘭,脖頸纖細白皙,上面附有細小的絨毛。

陳適見她拿不定主意,剛想說喜歡便都買了罷,袖子卻被人扯了扯。

他低頭,看見沈葭笑眯眯的一張臉,不由得一怔。

或許是同父異母的關系,沈家姐妹倆長得很不一樣。

沈茹高挑、纖細,長了張鵝蛋臉。

沈葭則相對嬌小、豐腴一些,她臉如銀盆,生了對水汪汪的狐狸眼,眼尾略上挑,勾弄出點不諳世事的風情,斜眼看人時,總顯出幾分不正經。

若說姐姐是遺世獨立的空谷幽蘭,她則更像一朵囂張又霸道的牡丹花,艷光照人,美得明晃晃的。

沈葭抽出一張紙遞過去,嬌羞道:“陳公子,這是上次說好要給你的藥方。”

“啊……多謝。”

陳適沒想到她居然還記得這個,連忙接過,只見那藥方是寫在花箋上的,細嗅的話,似乎還能聞見一絲清淡雅香。

沈葭從袖中掏了掏,又掏出一個碧色香袋來。

“還有這個……這是我親自繡好的香囊,裏頭放了艾葉、薄荷、白芷、丁香……都是驅蚊辟穢、清熱化濕的藥材,又不至於氣味難聞。馬上就是長夏濕熱季節,你佩戴在身上,便不會受蚊蟲叮咬之苦。”

陳適聽完,面色復雜。

藥方倒也就罷了,可這香囊……著實是有些不妥。

他與沈茹有婚約,成婚後,沈葭便是他的妻妹,若是讓外人得知,小姨子居然送過姐夫一個香囊,未免會招人閑話。

陳適看了正低頭選觀音像的沈茹一眼,隨即收回視線,對沈葭正色道:“二小姐,多謝你的好意,但依在下看,香囊就不必了罷。”

沈葭聞言,猶如晴天霹靂。

他為什麽不要?

他居然敢不要?

沈葭還陷在被打擊後的自我懷疑中,一旁的沈茹忽然說了句:“收下罷。”

“什麽?”

陳適愕然回頭,以為自己聽錯了。

沈茹柔聲道:“畢竟是小妹的一番心意,陳公子,你便收下罷。”

“可這是……”

陳適很想解釋一下送香囊這種行為的特殊意義,然而看見沈茹溫順但又不容拒絕的神情時,推辭的話便只能吞回肚子裏。

他轉頭對沈葭道:“如此,多謝二小姐了。”

他伸手去拿沈葭的香囊。

沈葭不知為何,下意識地捏緊,忽然有點不想給他了。

香囊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物件,但好歹是她親手繡的,她並不擅長女工,為了繡好這個香囊,十根手指頭都要紮腫了,她連舅舅都沒親手繡過東西呢。

二人一邊捏著香囊一角,就這麽僵持住了。

陳適:“???”

看到陳適露出的疑惑眼神,沈葭驀地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

她趕緊松開手。

陳適拿過香囊,托在掌心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最後微笑道:“謝謝,這個鴨子繡得很好。”

“……”

沈葭唇角微抽。

她繡的是鴛鴦,不是鴨子!而且繡了不止一只,是兩只!

街對角的一家面具攤後,李墉正領著一隊人馬蓄勢待發。

因為是他提出的主意,所以上官熠欽點了他來帶隊綁架沈葭,這一隊人靠貨攤和街上來往的人群遮擋著身形,已經盯了對街的三人良久。

其中一名副手問道:“李先生,沈二姑娘是哪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