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時間,雪落得更密了起來。

細碎的雪花紛揚如絮,初冬的第一場大雪,一如那年林奢譯執拗地要跟她出門的那次。施妤忘不了她從ATM機裏取完壓歲錢,一回頭看見他的時候。

大年三十的那天,她孤身一人。

施爸施媽都不在身邊,索性,她還得了林奢譯的一個狼狽微笑。他被凍得臉色蒼白,和素白的街景一種顏色。但施妤那時在想,再沒有什麽比他真心的笑,更讓她覺得溫暖,不孤單了。

施妤悶聲說:“別哭了啊。”

她沒走,反而從包裏摸出包紙巾,遞給了林奢譯。

林奢譯伸手來接,兩人手指短暫地碰了一碰,他瑟縮地,又哭腔地跟她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施妤問:“那你什麽是故意的?”

林奢譯不敢說話了。

施妤試探地問:“幼兒園老師的這份工作是嗎?”她其實一直有懷疑,太巧合了,便就在知遙上學的幼兒園,林奢譯在這裏當了老師。

林奢譯忙說:“不是,工作是分配來的。我有想過,在S市確定下來之後就去找你,但沒想到會在這所幼兒園碰見。”

他說得慌亂,無措,條理分明。

施妤覺得以這麽些年來對他的了解,他不像在說謊。

但她偏生還問:“還有呢?”

林奢譯否認地更急:“沒有沒有。我什麽都沒做過!”他絞盡腦汁地開始回想,“你沒有進病房看我的時候,我拼命地想見你,但我忍住了,都沒有追出去找你!降溫了你還穿得少,我著急,但也只是發發朋友圈,希望你能看見,我都沒有給你送衣服!”

施妤:……

怪她咯?

林奢譯一想起來,那些自從兩人見面後,心裏委屈地一幕幕,他都跟倒豆子般,通通說了出來:“你抱著知遙,你對她笑,不理我,只跟她說話,你和她吃一個碗裏的蛋花,不跟我說話,我不敢給你夾菜,她提醒你吃菜你就吃,不理我,不看我,不和我說話的時候……”他簡直鋪天蓋地地委屈,吼出一句,“我都有在好好的忍耐!”

他說得這些,施妤都沒注意過。

她嘟噥一句:“你怎麽還跟小朋友一樣。”

林奢譯更急,脫口而出:“我不是小朋友,我是老師了!”

施妤:……也是哦。

她看林奢譯說的認真,只好強忍住了突如其來的笑意。

“我沒辦法鬧脾氣了,因為我還在帶小朋友,要哄他們乖,聽話,不要哭了。”林奢譯真是覺得傷心透頂,超級無敵的很委屈,“你都不理我,明明我也好想哭啊。”

碎雪飄落在他的頭發上,把他發絲打了濕,一縷縷的。

他跟剛從水池裏撈起來般,萬幸得救了,掙紮用力地在呼吸。他自不覺地抓了把胸口,隔著一層外套,他摸到了那把鑰匙,他掛在了脖子上,那是施妤曾經給過他的鑰匙。

但在S市,施妤現在的家,早沒了他的容身之地。

林奢譯狠勁扯住了鑰匙,掛鑰匙的繩勒疼了他,但這種疼痛能讓他安心,都是他的錯。越疼,越是在提醒他,他曾經犯下的過錯。

他反反復復地嘗試忍耐,克制著。

林奢譯說到最後,只敢從齒縫裏磨出一句:“我真是、各種、嫉妒死了。”

施妤沒聽清,問:“你說什麽?”

林奢譯沒用那包紙巾擦眼淚,反而伸出手,小心地幫施妤擦幹凈了落在她肩頭的碎雪。他垂著眼眸,低聲說:“我真是難過死了。”

“我知道錯了,我全部都會改的。施妤,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低垂眉眼,無比溫順地看著她。

有種脆弱地,輕微一碰就會受到傷害的可憐勁兒。

兩人離得近,他聲音低。

又似乎溫柔地像在說情人間的耳語。

施妤的心不由也跟著柔軟了幾分。

碎雪落在她的眼睫上,她眨了眨眼,原本堅定的決心,漸漸地動搖了起來。

這一場雪從周六的傍晚開始,紛揚而落,鋪陳萬物,地面上很快覆蓋起一層軟白,堆砌起了最為純潔無垢的顏色。

在周末的晚上,雪停了。

施妤出了一趟門,去超市采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她想明白了,即使是孤零一個人,她也要活得精彩,有些儀式感才好。

她買了一小株可以放在餐桌上的聖誕小樹,纏纏繞繞的幾串彩燈,金色鈴鐺,樹頂上的那顆星星尤其發亮。

聖誕樹插了上電,施妤按開開關,再關上,再打開。她眼前一明一滅,全在她的一念之間。她在猶豫要不要答應林奢譯。

他會改嗎?

過往的種種,她是不是真得能當做不在意,毫無芥蒂地和他重新開始。

晚上八點左右。

陽霽給施妤撥了個視頻電話。

知遙身穿漂亮的蓬蓬公主裙,開心笑著,面對視頻說:“施妤姨姨,我想邀請你來參加幼兒園的聖誕晚會。”她說完,不好意思地跑出了視頻外,然後只露回一個小腦瓜:“姨姨,你會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