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很難深入解析這一瞬間直覺衍生的異樣,擔心是自己敏感太過。

因為孟弗淵聲音平靜極了,語氣也是諱莫如深,像是將所有人,包括她都排除在了這個秘密之外。

陳清霧笑了一下,“抱歉,我好像問得有點冒昧。”

孟弗淵擡手,輕轉了一下小指上的尾戒,淡聲說:“沒事。”

自覺絕無可能打破,所以告訴她尾戒的意義也無妨。

就像那支絕無可能的簽文。

陳清霧往墻上掛的時鐘看去一眼,“淵哥哥你晚上有安排嗎?”

孟弗淵斟酌著不知該說“有”還是“沒有”。

陳清霧已繼續說道:“要是不著急回去,我請你吃晚飯吧,麻煩你今天跑了一趟。”

默了一瞬,孟弗淵聽見自己說“好”。

陳清霧就說:“那稍等我十來分鐘可以嗎?我想把剩下的試片標記做完。”

那氈布上的試片,有的貼了標簽,有的還沒有。

孟弗淵點頭。

陳清霧指了指前方的會客區,叫孟弗淵可以過去坐著休息。

孟弗淵說:“你忙你的。”

陳清霧也就不再多余客套。

孟弗淵往會客區走去了。

陳清霧一一撿起氈布上的試片,取了筆和標簽貼,開始記錄。

沒一會兒,聽見腳步聲傳來。

掀眼看去,是折返的孟弗淵,手裏多了本書,安藤雅信的《美的知覺》。

孟弗淵徑直朝著工作台走來,拿起了那上面還沒擰開的純凈水瓶。

她收回目光,繼續工作。

余光瞥見孟弗淵喝了一口水,又順手拿起了台面上一片貼了標簽的試片。

“還原,9號錐。”他垂眸閱讀的神情很是認真,“是什麽意思?”

“哦,”陳清霧一邊繼續謄寫標簽,一邊說道,“窯爐裏氧氣和燃料比例不同,會產生氧化和還原兩種不同的氛圍。氧氣多於燃料是氧化氛圍,燃料多於氧氣是還原氛圍。”

“區別是?”

“比如同樣是土耳其青釉,因為含有銅和鋇,氧化燒成顏色會發藍,還原燒成會偏褐。”

孟弗淵點了點頭,仿佛受教的神情。

“9號錐是指9號測溫錐。有時候需要用測溫錐來確定窯內溫度,不同規格的測溫錐,有不同的軟化點,9號錐的軟化點大概是1310°C左右。”

陳清霧說完,擡眼看了看孟弗淵。

有趣嗎?

為什麽他聽得這樣認真。

她突然間心下憮然。

祁然就不會。

那些漂亮的瓷器,究竟經歷怎樣錘煉,才會從泥土蛻變成藝術品。

他從來不感興趣。

有時候趙櫻扉過來,都會隨口問一句郎窯紅和祭紅有什麽區別。

祁然卻一次,一次都沒問過。

她沒留神自己發呆有點久,直到孟弗淵擡眼看向她,“怎麽了,清霧?”

“啊……沒。”她回過神,淡笑搖了一下頭。

她只是想到很久之前刷微博看到的一篇長文,關於某對已經離婚多年的娛樂圈情侶的“過期血糖”。

那裏面有一句話,她很喜歡,就記了下來。

那句話是這樣:你只是愛我,卻不理會我靈魂的出口。[注]

仿佛行走道中,被涼風灌了滿懷,冷而透徹。

她此時才徹底理解了這句話。

孟弗淵鏡片後的目光一斂。

他幾乎眼睜睜看著她眼底泛起郁色。

那一定是想到了祁然。

十來分鐘,那些試片都貼上了標簽。

陳清霧蓋上筆帽,“啪”的一聲,“好啦!”

聲音有種打卡下班的輕快愉悅。

她走到旁邊的水槽洗了手,從椅子上抓起帆布包,隨意往肩上一挎,“我們走吧。”

走出工作室大門,雲霞漫天。

陳清霧說“稍等”,忙從帆布包裏摸出手機,點開相機,舉起來對準天空。

她取景的時候,孟弗淵就站在她側後方,單手抄袋,不錯目地看著。

片刻,她說:“OK.”

孟弗淵收回目光。

吃飯的地方尚有些距離,兩人開車前去。

落日一分一分淡去,天色顯出一種漂亮的玫瑰粉。

陳清霧落下了車窗,風吹進來,帶一點煙塵的氣息。

“對了淵哥哥,上次你不是說研究進展不順,在零部件材料上卡殼了?”

孟弗淵轉頭看她,點點頭。

“我有個朋友是學高分子材料科學的博士生,上次吃飯我找她問了一下,她說她博導的實驗室,跟田納西大學有合作,專門研究新型復合材料……具體叫什麽我沒有記住……”陳清霧轉頭看向他,“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你的忙,總之假如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安排我朋友跟你們聊一聊,或許能夠給你們提供一點思路或者前沿信息。”

孟弗淵心中驚訝。

能不能幫上忙都是次要了。

要緊的是她竟然這樣用心。

投桃報李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