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正式除服了。
在半夜時分, 灶房開始點了燈,仆從忙碌著灑掃,置辦酒席。
小胖墩身為嫡長孫, 初次歸鄉去祖父墳前盡孝,當仁不讓去了。除了他之外,張九齡還帶上了譚昭昭。
除服並未大宴賓客,張九臯幾兄弟回了家, 加上張弘愈的幾個兄弟與親近族人,
譚昭昭見張九齡輕描淡寫叫她, 並未曾多想,等他話音剛落, 盧氏的臉色霎時就不對勁了。
愣神片刻, 譚昭昭唯一思索, 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緣由。
男丁才有資格去墳前拜祭, 女人只能在尋常時前去墳前燒紙錢。
對於拜祭之事, 譚昭昭起初半點都不在意,但此事不同,她必須去。
譚昭昭說不出什麽心情, 仿佛變得輕盈起來, 在大朵大朵五顏六色的雲裏穿梭徜徉。
並非是被重視的沾沾自喜, 而是張九齡對她的這份尊重,在人前人後, 從不掩飾,坦蕩的尊重。
因為張九齡,譚昭昭對盧氏特別寬容, 上前攬住了她,溫聲笑道:“阿家, 我不懂規矩,大郎說了,讓我尋你一起,讓你在旁邊提點教著我一些。”
盧氏霎時渾身變得僵硬,譚昭昭感受到她的變化,卻始終笑盈盈挽著:“阿家,還有大娘子,她要出嫁了,以後回一趟娘家,不知要猴年馬月。大娘子想念阿翁,她無論如何,都要去阿翁墳前磕個頭。”
盧氏身子逐漸變得柔軟,到底還是矜持,勉強應了句:“可,大娘子,你且多看這些,別錯了規矩。”
張大娘子笑著跑上來,背著盧氏,朝譚昭昭擠眼,用唇形悄聲說道:“多謝。”
譚昭昭回之一笑,幾人一同前去了墓前。
她們幾人一出現,惹得眾人側目。張九齡微楞一下,旋即退到一邊,讓盧氏在最前,他與譚昭昭張大娘子,張九臯等人並列。
張氏族裏幾個年長的族人長輩,只一看就神色不虞,礙於張九齡的面子,最終還是未做聲。
冬日的太陽照在身上不見半點暖意,明朗得讓人睜不開眼,冰涼的空氣中,夾雜著香燭紙錢的氣味。
譚昭昭跪下,與張九齡一同稽首大拜。他的側臉,在冬陽中散發著無盡的悲傷。
在長安時,他得知張弘愈去世後,整個人的恍惚。
他此生,再也沒了阿耶。
盧氏跪坐在最前,一動不動,背影看不出喜怒。
其實,譚昭昭回來之後,見到盧氏的精神,比張弘愈在世時,還要好上幾分。
男人升官發財死老婆,對於女人來說,何嘗不是如此。
相看兩厭的丈夫去世,兒子長大成才,只管自由自在享清福。
譚昭昭以為,這是盧氏一生中最好的時光。
可若是盧氏不在了,張九齡同樣會心痛難過。
譚昭昭苦笑,遠香近臭,父母子女亦如此。她不敢奢望,因為這一件事,就能讓盧氏解開心結,與她重歸於好。
惟盼著,盧氏能想開一些,不聾不啞不做翁姑。
拜祭完回到家中,待客人吃完酒,在城裏的陸續告辭,張九齡的幾個伯父堂兄弟們留下來住了一宿,到翌日才離開。
兩天招呼下來,譚昭昭雖無需出力,只在一旁說笑作陪,累得一回屋就倒下了。
小胖墩興奮得很,見譚昭昭倒在塌上,一下撲上來,咯咯笑著胖腿亂蹬。
譚昭昭揪住他的腋下,朝旁邊一掀,沒能掀動。
“又胖了!”譚昭昭哀嚎,瞄到面前亮晶晶的一條,慌忙側頭躲閃。
小胖墩拉成絲線的口水,險險滴在了葦席上。
張九齡進屋,瞧見葦席上的一團口水,二話不說上前,揪住小胖墩的後衣襟,將他提溜出門交給乳母:“帶他去尋四郎。”
小胖墩大叫著小叔叔,隨著乳母去了。張九齡拿了布巾,仔細擦拭著葦席,溫聲道:“昭昭歇一陣吧,等用午飯時我喚你。”
譚昭昭想著先前盧氏提過一句,要同她商議過年時要準備的菜式,早些交待給灶房,讓仆從前去采買,趕緊強撐著坐起身,道:“我就覺著好似忘了什麽事情,恐怕阿家已經等著生氣了。”
張九齡忙道:“何事?”
譚昭昭說了,朝他笑道:“阿家還真是看得起我,跟我說商議過年的菜式。每人的口味不同,我喜歡吃的菜,二郎他們並不一定喜歡。大過年的,一大家子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要是吃得不舒心,就是我的不是了。”
張九齡沉吟了下,緩緩道:“昭昭,阿娘是見你到過長安,見識不同,卻拉不下臉問你,長安時興何種吃穿,你定了,她能學著一些,以後待客時,能長長臉。這次他們來,都稱府裏的酒菜美味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