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章 桂樹

還在睡夢中的皇帝被太監壯著膽子叫醒,等他迷迷糊糊得知姬洪叛逃的消息,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王詔祺將暗衛的密信反復觀看數遍,才敢確定姬洪竟真膽大包天到把自己給騙了。

早朝上,天子目光陰沉看向階下百官,他不知自己還能相信誰,若不是劉寶慶攔著,此刻柳木青已被盛怒之下拖出午門斬首了。

“柳尚書,柳相,這就是你給朕舉薦的人才嗎?”

“陛下恕罪,臣確實不知姬洪與反賊有勾結。”

四十有五的儒生跪倒在階下,正是曾權傾朝堂的柳木青。

王泗衡的反心他早有察覺,也曾不止一次諫言,怎奈天子始終抱有僥幸心理,這才使得烏王能韜光養晦。

劉寶慶看了眼柳木青,上前一步道:

“陛下,事到如今,問明罪責也是於事無補,當務之急是要再找將領前去平叛。”

“找誰?”

“南陽府總兵斂事司馬寬,為人忠厚,行兵謹慎,定可擔此重任。”

“司馬寬此人信得過?”

“陛下,臣以項上人頭擔保,除非他死,否則絕不會生出二心。”

王詔祺聞言沉吟片刻,開口道:

“既然劉卿家都這麽說,那就派司馬寬去吧,散朝。”

皇帝走得幹脆,壓根沒看跪地不起的柳木青,殿內剩余百官面面相覷。

經此一事,柳黨勢必沒落,如果不出意外,下一個主導朝堂的必會是這位獨得恩寵的劉侍郎。

本還搖擺不定的官員擠出笑臉走向劉寶慶,一陣噓寒問暖,比見了親爹還殷勤。

對他們來說,西南的烏王不足為慮,做好眼下才是要緊事,即便對方真能打到京師,天子讓位,以他們的本事,在新朝謀得一席之位不算困難。

百官也不全是些獨善其身趨炎附勢的主,稍微有點骨氣的,只能哀嘆一句世態炎涼,而後攙扶起柳木青向殿外走去。

殿內殿外不過十數步,熱絡和冷清對比格外鮮明。

……

禦花園,王詔祺雙目出神望著一棵桂樹,不遠處幾名妃子正在嬉戲打鬧,她們不時發出清脆笑聲,意圖引起天子注意。

妃嬪們只有十四五歲的年紀,準確來說還是個孩子,雖出身名門,但只學過女誡、女訓,相夫教子有余,卻並不懂如何替帝王分憂。

王詔祺不知想到什麽,驀然折斷手中枝條,皺眉道:

“聒噪,將她們通通打入冷宮。”

幾名嬪妃一直注意著這邊動靜,此刻聞言頓時嚇得花容失色,連忙跪地求饒。

年輕人眉頭擰得更深了,剛要發話,遠處傳來一個輕飄飄的聲音:

“是誰惹得祺兒不高興了?”

王詔祺轉過頭,臉色有些復雜,全天下敢這麽叫他的人,只有自己生母,端莊太後劉雉。

略一猶豫,他朝走來的婦人躬身行禮:

“孩兒參見母後。”

久不攝政的婦人身上少了許多威嚴,取而代之的是這個年紀該有的恬淡和慈祥,她略過兒子走到妃嬪面前,伸手扶起她們。

“你們這些男人,總是喜歡把過錯怪到女人身上。”

說完拍了拍妃嬪的手背,柔聲道:

“沒事了,都下去吧。”

“是。”

幾個姑娘如蒙大赦,小心翼翼給娘倆行過禮,快速離開花園。

劉雉在涼亭坐定,語氣平淡道:

“是在為烏王的事發愁?”

“母後都知道了?”

女人點點頭,拿起茶杯道:

“你跟慶兒聯合起來對付我,屬實是傷透了為娘的心,原本我不想管,但光以你倆鬥不過烏王。”

“母後願意幫我?”

王詔祺有些意外,自從奪權後,太後再沒給過他好臉色,每次去請安都被拒之門外,久而久之,他也懶得去了。

劉雉喝了口茶,看向兒子方才盯著的桂樹,平靜道:

“咱娘倆鬥得再兇,終究是一家人,沒道理將你父皇留下的皇位拱手讓人。”

劉雉說完,從袖中取出幾封書信放在了桌上,王詔祺疑惑拿起,抽出其中一封看了幾眼,神情立刻充滿震驚。

太後依舊慢條斯理道:

“慶兒舉薦的司馬寬還算靠譜,可也只能保證五成勝算,距離永絕後患還差了些火候。”

“既然母後早就知道皇叔會造反,為何不除掉他?”

“烏王戰功顯赫,輕易殺不得,唯有成禍後動手,才沒人敢指摘,原本為娘想等除掉他再歸政於你,誰知你這般沒耐性……”

劉雉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最後只能化為一聲無奈嘆息。

王詔祺聞言面露愧疚,低頭道:

“此事確實是孩兒急躁了,白費母後一番苦心。”

“不礙事,為娘現在每天擺弄花草女紅,再也不必跟朝堂那幫人勾心鬥角,清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