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七章 相見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歷朝歷代開國功臣,總免不了落個淒慘結局。

這個被前人說爛了的道理,終歸還是有人不信。

經過京城一事,王移旌體會到了人心險惡,對於那位尚未謀面的烏王,也下意識將其歸為此類。

車隊繼續向西南而行,原本月余就可抵達榭安鎮,一行人硬是用了三個月。

中途柳木槿換了一身尋常婦人裝扮,以此掩人耳目。

通過幾個月觀察,王移旌發現女子遠不似外表那般柔弱,尤其是在一次山匪攔路時,她面無表情下達了不留活口的命令。

勝過男兒的女子並不罕見,但能做到出身名門、才智出眾,同時又兼顧冷血的,世間少有。

那位敢娶她為妻的男人,究竟又會是怎樣?

牛車上,女子包著頭巾,身上少了許多貴氣。

王移旌直勾勾盯著對方,好像已經不在乎所謂的禮節。

“公子為何一直看著我?”

女子聲音依舊溫柔,但年輕人卻不會再被表象蒙蔽,直言不諱道:

“王妃姐姐當真深藏不露,是在下眼拙了。”

女子沒了往日嬌羞,面色恬靜看著遠方道:

“被嚇到了?”

“倒也不至於,只是您讓我想起了一個人。”

“誰?”

“我奶奶。”

“……”

“別誤會,只是感覺相似,她跟您一樣,是位非常了不起的女子,若非我那個不著調的爺爺,說不定會成為少有的女將軍。”

柳木槿微微一笑,轉過頭道:

“你怎麽敢確定現在的我是真正的我?說不定跟之前一樣,都是故意做給外人看的。”

“說實話,直到現在,我仍不敢說看清全貌,只是透過您,大概可以猜到烏王是什麽樣的人。”

“哦?說來聽聽。”

“首先,姐姐嫁給烏王殿下時,他肯定是個少有的俊俏男子,並且擁有遠大抱負和理想。

至於現在,大概率處在一個尷尬境地,雖志存高遠,但受條件所限,不得不讓您來做些男人的臟活。

王妃並非一個嗜殺之人,為了殿下,才不得不狠下心來,之前與那些將領交談,定然也做了不止一次惡人,否則以武夫們的直腸子,怕是事情早就敗露了。”

女子少見地露出驚訝,為了堵住那幫人的嘴,她確實做了不太光彩的事,甚至有些連她自己都覺得不齒。

柳木槿直勾勾盯著對方,片刻後,由衷誇贊道:

“應該是我小看了你,有這等洞察人心的本事,就算沒有過人武藝,回去也會被烏王奉為上賓。”

“王妃謬贊了,我若肯早些用腦子思考,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失去你,是京城那位最大的失誤。”女子感嘆一句。

柳木槿一路走下來並不順利,正如對方所說,她是女子,那些武將表面客客氣氣,實則一開始就低看自己一眼。

雖然威逼利誘起到了一定作用,但以此得到的人心並不牢固,而眼前的男子,說不定會是顛覆局勢的關鍵。

王移旌見對方正在思考,移開目光,他表面看似平靜,實則內心已經開始暗笑了。

自己可沒掐算人心的本事,大部分事都是用酒從老馬夫那套來的,那家夥每次喝醉都沒個把門的,連婆娘屁股上有個痦子都往外說。

他雖不貪慕權勢虛名,但既然王妃那麽確定自己會加入他們,那便要事先做好,哪怕只是虛張聲勢。

作為一個幾百歲的老怪物,王移旌身上帶著一堆名頭,皇孫、將軍、央家老祖……傲意總歸有一些,因此不會心甘情願當沖鋒陷陣的卒子。

……

日薄西山之時,車隊返回了西南軍鎮榭安。

小鎮在暮色暈染中顯得格外破敗,情形與王移旌料想中差了許多。

王妃從未在他面前過多談論烏王,看其自信程度,對方該是個治地有方的賢王,但據他沿途所見,事情好像並非如此。

百姓們個個面黃肌瘦,很多都擠在漏風漏雨的草棚裏,夏天尚且好說,待到了秋冬,不知又要凍死多少人。

柳木槿見他臉色有些難看,無奈笑笑道:

“正如你所說,我們目前的形勢有些尷尬,來都來了,不妨進去看看再做決定?”

王移旌點點頭,拿起鬥笠戴在頭上,城內遍布朝廷眼線,若是被他們知道自己的身份,定然會引起京師的懷疑。

……

剛進城門,年輕人便覺得眼睛被什麽晃了一下,擡頭望去,發現是一座華麗宮殿的金頂。

夕陽余暉照射下,那座與周圍破敗建築格格不入的宮殿顯得極為紮眼。

想起女子剛才的話,他拉了拉帽沿,強行將心中離開的沖動壓下。

宮內宮外僅一墻之隔,情形卻天差地別,還在建設中的宮殿用料豪奢,考究程度直逼京城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