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六章 雜毛

轉過頭,開口的是個雜毛老道,身上一襲道袍洗得都褪色了,手中拂塵也隱隱有禿毛的跡象,爺爺說過,看起來越是邋遢不像高人的家夥,就越要小心。

王移旌不敢輕視,雙手合了個抱拳禮,問道:

“請問道長尊姓大名?”

“貧道青雲山,雲野真人。”

“敢問這位真人,修法幾載?”

“貧道自幼出家,至今學道已五十年。”

年輕人嘴角一扯,再度回歸之前吊兒郎當模樣,怪不得看不出深淺,合著就沒深淺。

……

雲野道人,看起來年近六十,實則才三十來歲。

年輕時確實去過青雲山,學道不足三年,因心術不正被趕下山來,靠著半瓶醋的本事招搖撞騙過一段日子,後被赤幫頭子疤面相中,成了幫派二當家。

赤幫以販賣私鹽起家,後又拐賣過一段時間婦女兒童,來錢並不快,競爭還激烈,而且官府查得極嚴。

雲野道人加入後,靠著所學風水知識,給生意不景氣的幫派指出一條新路子——盜墓。

挖墳掘冢雖同樣要掉腦袋,但風險卻遠沒那麽大,中原幾千年歷史,達官顯貴無數,一個號稱“十三朝古都”的西京,就夠他們挖幾輩子了。

赤幫百十號人從京城跑到西京,靠著道人的堪輿術很快大賺了一筆。

一幫外來人在此討營生連個招呼都不打,自然引起了當地團夥不滿,沒幾天就有人上門找麻煩,赤幫販賣私鹽出身,最不怕的就是幹架,憑著比山上胡子還狠的勁頭,他們很快在西京站穩了腳。

疤面為人還算仗義,每次得了錢,自己拿五成,三成留給二當家,剩下兩成分發給手下弟兄。

道人雖得了銀子,但其本身是修道之人,依靠術數做傷天害理之事,報應來的尤為強烈,年僅三十就白發蒼蒼,一幅活不久的模樣。

……

老道看出王移旌有些道行,裝腔作勢道:

“年輕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次不如賣貧道個面子,放過羅捕頭如何?”

他表面鎮定自若,心中卻很慌,對方那看似簡單一腳,實則超過了幫中最厲害的一位打手,他不是好管閑事之人,但打開門做生意,沒有不與官府打交道的。

幫主一向有意結交羅飛,後者始終瞧不上他們這些發死人財的,想在京城開間古董鋪子,沒有官差照應可不成,否則頭天剛開張,第二天就得被拉到菜市口排排跪。

老道本以為能唬住對方,不想年輕人輕蔑一笑道:

“你有個屁的面子?”

聽聞此話,道人臉色瞬間陰沉下來,還真是個不知輕重的牛犢子。

他自知不是對手,皮笑肉不笑道:

“少俠知不知道,你今晚得罪了全京城最不該得罪的三個人?”

“呵,當小爺嚇大的?一個靠閹人上位的地痞,一個整日花天酒地的捕頭,還有你,一身土腥味,難聞得要死,想必沒少幹刨人祖墳的勾當吧?

家裏老爺子常講,修道之人倘若倒行逆施,老天爺遲早會收他,看你這德行,離死也不遠了吧?就你這樣還大言不慚賣人情,我怕你有命欠沒命還。”

年輕人說話不留情面,句句如鋼針紮在三人身上,整個一樓大堂鴉雀無聲,道人臉色已難看到極點。

全場寂靜之時,一群人烏泱泱來到了門口,披甲掛胄,持槍佩刀,是鎮守皇城的京扈衛。

“何人在此尋事?”

為首之人穿金紋甲,甲片以紅線穿連,赫然是名千戶。

見到京扈衛,李賢比見了自己幹爹還激動,站在二樓朝下喊道:

“這位大人,穿白衣服那小子平白無故打了我一頓,羅捕頭要拘他,他竟膽大到拒捕。”

李賢說話太激動,牽扯到了臉部,疼得齜牙咧嘴,煞是滑稽。

在京城,敢當眾行兇之人比刺殺天子的還少,千戶知道羅飛的本事,揮了揮手,四五個京扈衛一同拔刀走上前,將年輕人圍在中間。

面對此等陣仗,就是江洋大盜也要乖乖就範,可那年輕人似乎腦袋壞掉了,竟再次拔出腰間佩劍。

就在要動手,他動作一滯,微微側耳好像在傾聽什麽,片刻後,面露無奈,右手突然松開。

“咣當”一聲,銀白長劍掉落在地,四周官兵一擁而上。

……

入夜,衣衫襤褸的王移旌被丟進牢房,年輕人靠墻而坐,似自言自語道:

“您老一會兒讓我來照應祖宗基業,一會兒又讓我別太過鋒芒畢露,到底想幹什麽呀?”

月光透過鐵窗,在牢房內凝聚出一個人形,竟是王柄權。

他同樣席地而坐,不答反問道:

“來的時候,九淵那幫仙人沒找你?”

“找了,看到我的修為後,屁都沒多放一個,讓我盡量低調做事,否則他們不好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