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一只豬的故事

農戶回到家,按王柄權的囑托,只取了仙草頂端給兒子煎服,剩下大半棵隨手放在了灶台上。

十二三歲的大小子平時只會傻樂,渾身使不完的力氣,喝了藥卻立馬犯起瞌睡勁,兩個眼皮直打架。

當娘的給他塞上枕頭蓋好被子就忙活家裏那些牲口去了,一陣穿堂風吹過,剛好將灶台上大半根藥草吹到地上的豬草裏,農婦也沒注意,整捆丟進了豬圈。

睡到後半夜,兒子悠悠轉醒,聽到院裏有動靜,推了推自己父親道:

“爹,院裏有人說話,該不會是進賊了吧?”

累了一天的男人睡得死沉,聽聞這話一下激靈了,他示意兒子小點聲,自己抄起栓門的扁擔往外摸去。

月光亮堂,農戶心慌,聲音從豬圈裏傳出,罵罵咧咧,他以為有人想偷豬,抄起一塊石頭丟了過去。

石頭並沒砸到人,反而驚到了裏面的東西,養了一年多的公豬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頭撞開圍欄跑了出來,一雙豬眼惡狠狠盯著農戶,嘴裏發出沉悶聲音道:

“就是你劁得俺?”

男人活了半輩子也沒見過豬說話,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公豬目光不善,直勾勾盯著男人褲襠,它可記著,自己還是小豬仔時,就是被這家夥取走了傳宗接代的玩意。

聲音很快驚動了屋內女人,她拿著笤帚走出來,見自家漢子被一只豬嚇得不敢動彈,頓時臉色透出奇怪。

女人剛要上前,衣角就被拉了一下,回過頭,兒子面色凝重看著那頭少說一百多斤的肥豬,小聲道:

“娘,這豬成精了,我剛聽到它說話了。”

“這孩子,又瞎咧咧。”

“是真嘞,娘你啥時候見爹怕成這樣?他年輕時可都敢在人家墳頭滋尿。”

女人聞言面露驚奇,自己兒子今晚說話竟這麽有條理了,該不會真被神醫給治好了?

正想著,肥豬又向前走了幾步,少年趕忙掉頭回屋,把一塊破布纏在木棍上,又撒了些燈油,用打火石點著。

一團橘黃火光亮起,少年擎起木棍一點點逼近肥豬,後者終究是畜牲,嘴裏罵罵咧咧卻始終不敢靠近火焰。

少年膽子也大,一點點將豬逼回圈裏,關好圈門後,長舒了口氣道:

“爹,您趕快請神醫過來吧,這豬八成是吃了剩下的草藥才成了精。”

男人也很驚奇兒子的變化,但現在不是多問的時候,他急匆匆跑到桃林裏搖響鈴鐺,將事情原委與王柄權說了一遍,後者也沒想會鬧出這麽大動靜,同對方回了家。

豬終究愚鈍,即便開了靈智,翻來覆去仍是那幾句話,男人回想起自己當年手起刀落的場景,有些不忍與那公豬對視。

之前他自然不會心生愧疚,可如今對方口吐人言,將心比心,這事確實做的不地道。

……

男人開口道:

“神醫,你治好了俺家孩子的病,這豬就當做給您的謝禮吧,它現在會說話,俺們留著也不敢吃。”

王柄權點點頭,這事他有責任,大袖一揮,帶著豬回到了自己的住處——那天清晨,天色微蒙,全村人都看到了一人一豬在天上飛。

回到桃林,自然少不了被央定春一頓笑話,笑完過後,女子好奇問道:

“倘若他兒子把整根仙草都吃了會怎麽樣?”

王柄權淡淡回了句:“其智若妖,狀元都能輕松考上。”

“那你為何不好人做到底,也不至於鬧出這碼子事。”

“豬開了靈智,卻只能待在豬圈,你覺得它會開心嗎?”

女子一時語塞,她倒是忘了桃源村民不能出村的規矩,一個絕頂聰明之人終生被困一席之地,那滋味怕是比死還難受。

……

本來就不該有的東西,無意中得到未必是件好事,待其體會過不曾擁有的美好,下一刻又要失去,其痛苦程度定然遠勝之前遭遇的所有。

王柄權並不想做惡人,他在空地上給豬搭了個圈,上設草棚,下鋪幹麥秸,旁邊還挖了座小池塘。

肥豬有了靈智,不再窩吃窩拉,每次都會跑得遠遠排泄。

陽春三月漫山桃花開時,它靜靜蹲坐在樹下賞花,心中想什麽只有自己知曉;夏日,它會到王柄權開辟的池塘中遊水,要不就尋處樹蔭乘涼;秋天碩果累累,肥豬站起身去夠鮮紅的桃子,采的多了,還會送王柄權幾個;冬日萬物俱寂,它待在窩棚裏看雪。

時間眨眼一年,一人一豬熟了,王柄權便喚它為豬兄,後者沒反對,甚至還挺喜歡。

王柄權曾問過豬兄有什麽願望,它說自己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當得知靈門千年才開啟一次,頂多二十年壽命的它沉默了。

來年春暖花開,它終究離開了桃林,脖子上掛著王柄權親手烤制的大餅,去了山外瞧瞧風光,一走就是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