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二章 忠心,人心

深夜,翁婿二人坐在酒桌前,相對而飲。

桌上的飯菜雖然簡單,卻是只有在當地才能吃到的新鮮野味,尤其當中一道山雞燉榛蘑,讓王柄權直接放棄了王爺的矜持,一筷接一筷,欲罷不能。

嚴軍面露笑意,輕飲一口酒說道:

“這邊雖比不得京城繁華,山中稀罕玩意卻遠比京城要多,野山雞、野蘑菇、獐子幾乎遍地都是。

前些日子底下小崽子們還打了一只黑瞎子,給我送來一個熊掌一只熊膽,熊掌你是沒得吃了,已經被我用來下酒了,不過熊膽泡的酒你倒可以嘗嘗。”

說著,老者為對方斟滿一杯酒。

“是嗎?那我得多喝點。”

王柄權沒見過世面一般,嘴裏雞肉還沒咽下去,就趕緊把杯子裏的酒喝個精光。

……

之後二人開始聊起了最近京中發生的大事,當談及潘元正時,這位老將也是唏噓不已:

“當年我們一同輔佐陛下,他是文,我是武。

那時我總看不上他,笑話他是書呆子,說他外表看著斯斯文文,實則一肚子壞水,他也大多是笑笑,不當回事,直到有一次被逼急了,才開口罵了我一句匹夫。

從那以後,他口頭功夫見長,我倆每次見面,幾乎都要互損幾句,現在他這一死,連罵我的人都沒了。”

老者略帶遺憾的說完,發現對面年輕人正眉目含笑的注視著自己,嚴軍老臉一紅,飲盡杯中酒,苦笑著嘆息道:

“老了,竟也生出些英雄惜英雄的狗屁情懷來。”

王柄權搖搖頭,“嚴將軍言重了,您和潘王爺都是王朝中流砥柱,英雄相惜也是情理當中。”

許是喝大了,老者的眼神不似剛剛那麽清明,他嘆了口氣繼續說到:

“以前覺得這家夥心眼多,剛當上藩王就逼死兩位親兄弟,實在做得絕情不地道,後來才發下,這家夥是少有的重感情,反而我們那位皇帝陛下,看似重情,實則比誰都要絕情。”

王柄權苦笑不已,嚴軍悠悠道:

“你還別不信,這話就算我當著他的面,也敢這麽說。”

老人剛說完,便又面露黯然,“可惜,這兩個老家夥都死了,就剩我一個,我有話都不知道跟誰說了。潘元正當年有句話說得真對,戰死沙場不可怕,英雄遲暮才可怕。”

隨著這句話說完,嚴軍原本筆直的腰杆似乎彎了幾分。

就在這時,房門被打開了一道縫隙,一個小腦袋從門縫伸了出來。

“爺爺,吃啥好吃的呢?”

來人是個四五歲的少年,長得眉清目秀,不需老丈人介紹,王柄權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嚴撼山的兒子。

嚴軍原本黯淡的臉色在看到孫子後重新露出了喜色,他招招手道:

“忠兒,來,爺爺這有好喝的。”

說著,便揚了揚手中的酒杯。

小家夥見狀連忙捂住嘴巴,甕聲甕氣道:

“我娘說了,不讓我喝酒。”

嚴軍眼睛一瞪道:

“你都多大了,還聽你娘的?男子漢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一旁的王柄權見狀哭笑不得,心說這都什麽爺爺。

就在這時,屋外響起一個女子聲音:

“忠兒,不許打攪爺爺。”

“沒事沒事,讓他進來吧。”

嚴軍說著,便下去將孫子抱了上來,屋外剛剛推開門的女子見狀也不好說些什麽,朝王柄權點了點頭後又重新關上房門。

名為忠兒的孩子滿臉好奇地看著王柄權,一旁的嚴軍發話道:

“叫姑父。”

孩子也不怯懦,大方叫了聲“姑父”後,朝盤裏的肉丸子使上了勁。

嚴軍慈愛地看了眼孫子,朝王柄權說到:

“年輕那時腦子一根筋,總想著精忠報國,生了七個兒子全讓他們去參了軍,如今老了,才想起平安是福。撼山的事我知道你自責,但最愧疚的該是我自己。”

嚴軍說到此處,看向旁邊正睜著大眼睛看自己的孫子,笑道:

“忠兒,去廚房給我們拿兩根蘿蔔解解膩。”

“好。”

孩子脆生生答了一句,蹦跳著出了門,嚴軍這才繼續緩緩說道:

“忠兒的名字是撼山取的,嚴盡忠,為了讓我高興。

可每次看到這孩子我都會懊悔,若不是我逼著兒子當什麽將軍,忠兒也不會沒了父親。”

嚴軍說完,二人再度恢復沉默。

不大會,名為“盡忠”的孩子又從外面走了進來,一手一根小白蘿蔔,小家夥也講禮貌,先將較大的一根遞給了客人。

王柄權這會正在尋思老丈人的話語,沒仔細看,順手接過蘸了醬送入口中,輕輕咀嚼幾下一整根就下了肚,這時一旁卻傳來老丈人驚訝的聲音:

“忠兒,這東西你在哪拿的?”